李知涯更期待在這魚龍混雜的市井里,能“撈”到點別的什么……
具體是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一種直覺,一種賭徒在牌局開始前嗅到機會的躁動。
外城,一家名叫“四海春”的小酒館。
門臉油膩,空氣里混雜著劣質酒水、汗臭、廉價脂粉和某種難以名狀的燉肉香氣。
三教九流匯聚于此,喧嘩鼎沸。
他們擠在一張角落的油膩方桌旁。
飯菜上來了,談不上精致,勝在量大管飽:一大盆油汪汪的燉雜碎,幾碟咸菜,一大盆米飯。
魔盜少年團立刻化身饕餮,埋頭苦干,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耿異和曾全維也甩開膀子,對付著眼前的食物。
李知涯卻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在酒館里逡巡――
靠門一桌,是幾個腳夫力工,敞著懷,露出古銅色的胸膛,正唾沫橫飛地吹噓著今天扛了多少包,順便問候某個吝嗇貨主家的女性親屬。
另一桌,幾個泥瓦匠打扮的漢子,沉默地喝著酒,眼神里透著等活計的焦灼和麻木。
最熱鬧的是中間一桌,一個面黃肌瘦的說書先生,喝到興頭上,免費給酒客們講起了“金瓶梅詞話”的精彩片段。
引得周圍一片猥瑣的哄笑和催促聲:“快!快講講西門大官人后來哪能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吧臺旁邊。
一個孤零零的身影,紅毛,絡腮胡,典型的西洋水手打扮。
面前桌上,橫七豎八地堆著空酒壇,像剛經歷了一場小型海戰。
整個人更是散發出濃重的、被酒精腌透的頹喪氣息。
李知涯用胳膊肘頂了頂旁邊正又一次“聲淚俱下”、唾沫星子橫飛地向大伙講述“爹娘拿了祖屋拆遷款,沒告訴自個兒,害得他只能流落江湖”的悲慘故事的常寧子。
“侯道長,”李知涯壓低聲音,朝那紅毛水手努了努嘴,“看看那個人。”
常寧子被打斷表演,有點不悅,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順著李知涯的目光看去:“嗯?怎么了?一個喝多了的番鬼水手罷了。”
李知涯眼神里帶著點促狹和探究:“看他那副孤魂野鬼的樣子,一個人在這買醉,心事肯定比海深。侯道長,你道行高深,給算算?他這是倒了哪門子霉運,才淪落至此?”
常寧子捻著胡子,臉上掠過一絲詫異,還夾雜著對自己那半吊子占卜術的不自信:“算這個干嘛?我又不是街頭擺攤的神棍……”
李知涯嘴角勾起一抹笑,帶著點挑釁:“怕了?不敢算?要不這樣,我也算一卦,咱倆比比看,誰算得準?”
“比?”常寧子那點好勝心立刻被勾了起來,嘴上卻還硬著,“有什么好比的!貧道修的是心,不玩這些……”
話雖如此,他的手已經下意識地開始掐算,眼神也變得極其認真,仿佛要穿透那水手滿身的酒氣,看清他命運的紋路。
李知涯也垂下眼簾,手指在油膩的桌面上虛劃了幾下,像是在排布無形的卦象。他算得很快,似乎胸有成竹。
他二人的舉動吸引了其他人。
曾全維放下筷子,眼神帶著點老兵對神秘事物的本能敬畏。
耿異也停止了咀嚼,好奇地看看常寧子又看看李知涯。
連那幾個埋頭苦吃的魔盜少年團成員也抬起了頭,臉上還沾著飯粒,眼神里充滿了對“仙法”的懵懂好奇。
空氣安靜下來,只剩下隔壁桌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嗯嗯啊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