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通鋪上,原本慵懶地躺著、兩手托著后腦勺、蹺著二郎腿的王家寅,聞動作一滯。
他刷地一下支起上半身,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還有點被戳中痛處的惱怒:“欺負我們是外地的?不敢動那些外邦人,欺負‘自家人’一斗精神!”
李知涯看向王家寅,目光平靜卻帶著穿透力:“動手的行兇者,是不是這樣欺軟怕硬的貨色,不好說。但在背后煽動、策劃的人……”
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絕不會只抱著這等……低級的想法。”
“低級?”王家寅聲音拔高了,臉上掛不住了。
說他們尋經者是小打小鬧、沒有目標,他勉強能忍。
但說他理解“低級”?這不能忍!
“當然低級!”
李知涯毫不客氣,聲音斬釘截鐵,目光掃過通鋪兩邊所有豎起耳朵的人,“一幫負責傳教的,攛掇自己的信徒去收拾另一幫信徒,最后的結果是什么?
是血腥,是仇恨!
只會讓所有旁觀者心生厭惡!
覺得你們這幫洋教全是瘋子!全是禍害!
這樣搞,人豈不是越發展越少?
還傳個屁的教?
等著被官府剿滅嗎?”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水里,激起一片沉思的漣漪。
是啊,窩里斗,圖啥?
常寧子也徹底被勾起了興趣,側過身,完全面向李知涯:“那……李兄弟,依你看,北堂的,還有背后那些洋和尚,究竟想怎樣?”
李知涯坐起身,盤起腿。
他沒有直接指北堂,也沒指南堂,只是緩緩豎起右手食指,目光深邃,仿佛在剖析一個精巧而冷酷的棋局:“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溫和派,一個極端派。擱這兒打組合拳呢!”
他語氣不緊不慢,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當他們在一個地方是少數、是外來者的時候,扮演的就是溫和派。
他們謙卑、友善、樂于助人,強調融入,強調與世俗共存相依。
他們表現得人畜無害,甚至比本地人還尊重本地習俗,以此博取好感,降低戒心,悄悄發展。”
說著頓了頓,看著眾人漸漸凝重的臉色,繼續道:“當人數漸漸多起來,站穩了腳跟,他們內部就會‘自然而然’地分出一部分人,扮演‘極端派’。
這些人開始強硬,開始挑事,開始強迫其他人接受他們的規則,不容置疑。
他們用激烈的手段‘凈化’異己,制造恐慌和分裂。
而這個時候……”
李知涯的聲音帶著一絲譏諷――
“一旦有人批評這些極端派的行為,那些溫和派就會立刻跳出來!
他們會說:哎呀,你們為什么只盯著這些不好的看?哪個群體里沒有幾個壞人?你們自己人里難道就沒有壞人嗎?
他們擺出一副理中客的樣子。
看似在勸架,實則是在幫極端派打掩護,模糊焦點,轉移矛盾!”
而當極端派真的動手施暴……”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