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什么愁?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事情沒到頭上,就別急著給自己上刑。該吃吃,該睡睡,順其自然嘛!”
他瞇著眼,搖頭晃腦,“道法自然,莫強求,莫強愁!”
旁邊的玄虛和尚――頂著锃亮的光頭,穿著打補丁的僧衣,聞立刻點頭:“就是說捏!道理都是相通的!”
他咧開嘴,露出幾顆黃牙,“佛祖也講隨緣,隨緣!愁也一天,樂也一天,何必自苦?”
這佛道組合的“開解”,效果有限,但好歹給了眾人一個臺階下。
再憂心忡忡,眼下也只能干等著。
于是,一群人被教堂的雜役領著,蔫頭耷腦地挪去了隔壁的收容所。
門一推開,一股混合著汗臭、霉味和劣質煙草的氣息撲面而來。
李知涯腳步一頓,雙目微怔。
眼前景象瞬間與他記憶深處某個角落重疊:昏暗的光線,低矮的屋頂,密密麻麻的人頭擠在通鋪上,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咳嗽聲、鼾聲、竊竊私語聲交織成一片渾濁的嗡鳴。
床位?那是奢侈品!
許多人就蜷在墻角、過道,鋪著薄薄的草席。
七十二人間……
不,眼前這規模,怕是百人間都不止。
李知涯心底一聲無聲的嘆息。
剛穿越來時,那工坊里鴿子籠般的集體宿舍,那段暗無天日、拿命換幾兩碎銀的日子,瞬間涌上心頭。
疲憊,麻木,看不到盡頭。
這一刻,他對那張尚未到手的南洋兵馬司委任狀,竟真真切切地生出了幾分企盼。
至少,那可能意味著一個屬于自己的角落,一張不必與人爭搶的床鋪。
就這么在汗臭與鼾聲的包圍中,勉強湊合了一晚。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收容所里的大部分人就oo@@地起身了。
他們沉默地涌出門去,帶著找到營生、不必再寄人籬下的渺茫希望,又開始了一天的奔波。
屋內瞬間空了大半,露出了底下污漬斑斑的草席和光禿禿的木板通鋪。
李知涯、耿異、常寧子、曾全維,還有那個沉默寡的鐵匠周易,五個人總算能在通鋪上占了段相鄰的位置,稍稍伸展一下酸痛的筋骨。
耿異長長地、滿足地呼出一口氣,揉了揉發僵的后頸:“他娘的……這么長時間了,總算睡了個安穩覺!不用提心吊膽,不用聽著風聲就摸槍桿!”
常寧子正努力想把那件皺巴巴的道袍捋平,聞接口:“不管咋樣,總比睡馬路牙子強吧?起碼頭頂有片瓦,身下有塊板兒。”
“強多了!”耿異用力點頭,“也比橋洞底下強,那兒風跟刀子似的,還一股尿騷味。”
曾全維抱著手臂,靠在冰冷的磚墻上,打量著這簡陋的環境,嘖了一聲:“這地方,跟當年我在哈密衛戍邊時住的大營通鋪差不多。就是……”
他吸了吸鼻子,“比那邊潮多了,一股子霉爛味兒。”
周易沒吭聲,只是默默檢查著他背簍上的系帶。
他手藝精湛,總歸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小窩,這種擁擠的集體生活,對他而也是新鮮又難受。
只有李知涯,靠墻坐著,眼神空茫地望著那些空出來的、沾著污跡的鋪位,神情沒有絲毫放松。
半晌,他才幽幽地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鉆進每個人耳朵里:“安穩覺?我好像……從來沒睡過一次真正的安穩覺。”
這話讓另外四人都是一愣,愕然地望向他。
耿異性子最直,脫口問道:“李兄,你這話……你到底受過啥天大的委屈?竟然會說從沒睡過安穩覺?”
李知涯喉結滾動了一下。
那些深埋的記憶――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