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嘎吱吱!
劇烈的震動從船體傳來,木頭摩擦擠壓,發出令人五臟震顫的巨大聲響。
剮蹭發生了!
就在這混亂當口,船首的趙小升“哎呀”一聲怪叫,腳下“一滑”,一個漂亮的空心跟頭,直挺挺栽進渾濁的黃河水里。
“噗通!”
水花四濺,幾個氣泡咕嘟咕嘟冒上來,人瞬間沒了蹤影。
官船上的公差被這變故驚得一怔。
岸邊,剛摸索著湊到碼頭邊的林仲虎,正用他那雙新得的、喪失色彩卻異常敏銳的灰階“貓眼”努力分辨河上情形。
一個濕漉漉的腦袋突然從他面前尺許的水面下無聲無息地冒出來,慘白的臉,滴水的頭發,近在咫尺!
“嗬!”林仲虎嚇得猛一縮頭,差點坐倒在地。
水里的趙小升也驚得猛吸一口氣,差點嗆水,看清對方是人,眼睛瞪得溜圓。
四目相對,皆是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好在此時,漕船甲板上爆發出更大的喧囂,成功吸引了所有官差的注意。
“他媽的!怎么開的船?眼瞎啦?撞壞我們的船,還把我們的人弄下水了!”
一名護鼎香主帶著幾個袖子鼓鼓囊囊(藏著分水刺和短刀)的水手,氣勢洶洶地踏上甲板,指著官船就罵,唾沫星子橫飛。
官船上的公差臉都氣歪了:“放屁!是你們自己不長眼撞上來!耽誤了押解重犯的公務,你們吃罪得起嗎?還敢倒打一耙!”
香主脖子一梗,耍起了無賴的看家本領:“我不管!反正我的人掉河里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那可憐的大侄兒啊――”
他猛地嚎喪起來,干打雷不下雨,聲音凄厲得能穿透船板,“――我對不起你爹娘啊!
你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十八歲,千叮嚀萬囑咐交到我手上,指望著你跑船掙份家業娶媳婦,誰承想……
誰承想今天命喪黃河喂了王八啊!大侄兒誒――”
這調門,這節奏,不去唱大戲真是屈才了。
公差們被他嚎得心煩意亂,火冒三丈:“閉嘴!再嚎喪信不信把你也扔下去!誤了差事,砍你腦袋!”
“跟他們率裁矗俊
一個冰冷、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突然從官船艙室內傳出,清晰地飄過水面,“給點銀子打發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聲音!李知涯和曾全維伏在船舷后的身體同時一僵,眼神瞬間對撞――
鐵笛客,崔卓華!
朱伯淙麾下那個在碼頭暴動中冷酷收割人命的百戶!
他也在這船上!
公差顯然對艙內之人極為忌憚,強壓怒火,沖著漕船吼道:“聽見沒?算你們走運!差事要緊,沒空替你們撈尸!開個價,拿了銀子滾蛋!”
那香主假模假樣地抹了抹眼角,跟身邊幾個“悲憤”的水手湊頭“商量”一番,然后猛地伸出四根手指,斬釘截鐵:“四百兩!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四百兩!”公差差點跳起來,“你們怎么不去搶?”
香主理直氣壯:“搶?上個月西門橋,一輛馬車下坡撞死個七十歲的老頭,還賠了二百兩呢!
我們這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命還不如個棺材瓤子值錢?
天理何在啊!”
他又要開始嚎。
艙內傳來崔卓華不耐煩的呵斥,隔著艙門都像鞭子抽在公差身上:“廢物!給他們!再磨蹭誤了日程,提頭來見!”
公差臉都綠了,哆嗦著鉆進艙里,片刻后提溜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走出來,一臉肉痛地遠遠一拋:“數數!只多不少!拿了快滾!”
錢袋子劃出一道弧線,“噗”地一聲,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漕船甲板上李知涯和耿異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