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贏了?
或者說,慘勝?
李知涯想笑,喉嚨里卻只涌上一股濃烈的鐵銹味。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疼得眼前發黑。
戰斗結束,緊繃的弦驟然松弛。疲憊、疼痛、饑餓、干渴……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
李知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嘶啞地朝車馬店大堂方向喊:“店家?店家!討碗水喝!”
喊了兩聲,死寂一片。
他才猛地意識到,這院里橫七豎八的尸體中,恐怕就有那店家和伙計。
“呵……”
一聲苦澀的輕笑從他喉嚨里擠出來。他默默伸手入懷,摸索著取出一個用油紙小心包裹的小盒――
那是之前在松江府的客棧里,他們幾個用大衍樞機衍化出的復合版玉花膏。
“勻勻,趕緊抹上止血。”
說著把油紙包遞給最近的耿異。
幾人顧不上滿手血污,互相幫忙,挖出散發著奇異清香的藥膏,胡亂涂抹在各自身上那些火辣辣的刀口上。
藥膏清涼入體,火辣辣的疼痛感頓時緩解不少,傷口也迅速收斂止血。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聲變了調的驚呼,帶著濃重的河南腔,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阿彌陀佛呀!阿彌陀佛!這……這到底發生甚么事了?”
四人疲憊不堪地回頭望去。
只見玄虛和尚那張胖臉上寫滿了驚恐,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捻著佛珠,站在院門口,看著滿地的殘肢斷臂和血泊,像是看到了十八層地獄的入口。
他剛剛喂完馬,把馬車寄存好,正準備進城“看看風土人情”,就被這血腥場面堵了回來。
李知涯強撐著精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虛弱。
“玄虛大師!下次再逛吧!趕緊駕車,把我們拉到安全地方!這群強人――”
他指了指滿地的尸體,喘了口氣,“他們的援兵隨時可能趕到!拜托了!”
玄虛的目光掃過這如同惡鬼般的四人,又看了看人間地獄般的院子,臉頰抽搐著,小聲嘟囔道――
“剛認識時管我叫玄虛和尚,坐上車便叫玄虛師傅,這會兒干脆直接改稱‘大師’了!這稱呼變得比翻書還快,人情利益,嘖嘖……”
曾全維捂著肋下,臉色蒼白,但語氣急切:“快些,大師!錢保證不差你的!雙倍!三倍都行!”
玄虛翻了個白眼,一臉苦相:“這他娘的是錢的事嗎?”
他看著那幾乎被染紅的泥地,又看看李知涯那雙雖然疲憊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睛。
最終,不知是出于對那高額車費的貪戀,還是被這四人身上那股慘烈到極致的兇氣震懾,抑或是心底那點善念。
他重重嘆了口氣,一拍大腿:“造孽啊!上車!趕緊上車!別死在我跟前兒!”
馬車像受驚的兔子,從車馬店后門竄了出去,揚起一片塵土。
李知涯強忍著暈眩和疼痛,指揮著方向:“別走官道!往郊外兜大圈!玄虛大師,把你車轅下廈門大車臺的銅號牌摘了!”
玄虛一邊駕車一邊抱怨:“哎喲喂,我的小祖宗!你們到底惹了多大的禍啊!”
但還是依摸索著摘下了那塊代表官方背景的銅牌。
馬車在荒僻的土路上顛簸疾馳,李知涯透過小窗,死死盯著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