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全維的反應截然不同。
他眉頭緊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沒有絲毫輕松,反而寫滿了凝重。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興奮的耿異和向往的常寧子,最后落在李知涯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像冰錐一樣扎人:“李兄弟,想法是好的。但你想過沒有――
上了船,咱們就徹底上了賊船!
船就是海上的一座孤島,一個移動的牢籠!
我們幾個,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一切行動都得聽船長的指揮!
規矩比天還大!
稍有差池,輕則鞭打,重則扔海里喂魚!”
頓了頓,又接著道――
“而且,這不是漕船,幾天就能靠岸。
這是遠洋海船!
你知道他們這一趟要航行多久?
三個月?
半年?
還是一年?
目的地是哪里?
馬六甲?
印度?
還是直接回他們那勞什子諳厄利亞?”
就算風頭過去,我們怎么脫身?怎么回來?
茫茫大海,難道跳海游回來?
最關鍵的是……”
曾全維的眼神像鷹隼一樣銳利,直指核心:“人家憑什么冒這個險收留我們幾個?
看我們像好人嗎?
我們臉上寫著‘老實本分’嗎?
我們幾個,現在在松江府就是活生生的通緝犯畫像!
一旦在船上暴露,連累的是整條船!
那鬼佬的船長叔叔,敢拿自己的船、自己的前程、甚至自己的小命,來賭我們幾個的底細嗎?”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李知涯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耿異和常寧子臉上的興奮和向往也瞬間凝固了,像被潑了一盆冰水。
是啊,曾全維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血淋淋的現實!
他們剛才只想到逃離松江府的迫切,卻忽略了海上那更加未知和兇險的牢籠!
李知涯沉默了,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
曾全維的顧慮,針針見血。
上船,絕非天堂,很可能是另一個更無法掌控的地獄。
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威廉?霍金斯。
這個年輕的諳厄利亞人,還在眉飛色舞地向妻子講述著“明國紳士”的“真知灼見”。
臉上洋溢著被認可的巨大滿足感和一種……近乎天真的熱情。
他的肢體語夸張而直接,眼神里雖然帶著航海者的銳氣,但更多的是未經世事磨礪的直率和沖動。
一個想法在李知涯心中迅速成型。
既然曾全維提出了這么多現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