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來自天南海北、身份迥異的四個人――
落魄的印刷工、被逐的王府侍衛、逃兵兼前錦衣衛、被東岳廟趕出來的野道士――
在這血與火的碼頭上,目光交匯,竟奇異地找到了一絲共鳴。
心,第一次真正地往一處想去。
但,下一步該往哪里踩?
眼前依舊一片茫然。
“甭管干什么,沒錢寸步難行!”李知涯思路清晰起來,“我那河景房里,還藏著上回賣假藥賺的五十兩銀子,得拿出來!”
目標明確,四人不再猶豫。
趁著碼頭大亂、廠衛注意力還在清剿潰散漕工和收拾殘局之際,迅速沿著河堤往南,朝著西門外義莊的方向潛行。
河水渾濁,倒映著遠處尚未散盡的硝煙。
四人沉默地疾走,氣氛壓抑。
終于,遠遠地,已經能看到義莊那破敗的輪廓和旁邊李知涯那間被戲稱為“河景房”的窩棚了。
眼看“家”就在眼前,李知涯心頭稍松,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等等!”
曾全維猛地停下腳步,手臂鐵閘般橫攔,硬生生阻住三人去勢。
他像只嗅到陷阱氣息的老狼,鼻翼急促翕動,渾濁的眼珠死死釘在義莊那破敗的輪廓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刀鋒刮骨的凝重――
“不對勁……有股子鐵銹混著泥的腥氣……是血!還有……生人味兒!扎堆的,沖得很!”
李知涯心頭一凜。
曾全維這前錦衣衛的鼻子,比野狗還靈!
他毫不猶豫,立刻扯開嗓子,朝著義莊方向,用盡力氣呼喊:“老張頭――!老張――!出來搭把手――!”
聲音在空曠的河堤上傳出老遠。
不多時,義莊方向傳來回應,那聲音聽著像是義莊的老張頭,帶著點被打擾的慵懶:“小李?吱哇亂叫個啥吶?天塌了?”
李知涯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神冷得像冰:“老張頭出事了!”
耿異和常寧子還沒反應過來,納悶道:“這不回話了嗎?你鄰居聽著沒事啊?”
“沒事?”
李知涯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扭頭看向二人,語速飛快――
“碼頭上都他娘快把天捅破了!
響動跟打雷似的!
老張頭耳朵再背,能聽不見?
這些住在義莊的光棍老頭最愛看熱鬧,平時街坊吵架都得搬個小馬扎!
可你們看看這河堤上,除了咱們,還有半個人影嗎?”
他頓了頓,聲音更冷。
“那回話,聽著是老張頭,可那調門兒,太平了!淡得跟白開水似的!
老張頭要是聽見碼頭那動靜,這會兒嗓子眼兒都得喊劈了!”
他猛地看向義莊,目光銳利如刀:“曾百戶沒說錯!義莊里……早他娘的不是老張頭了!是等著咱們往里鉆的番子!”
李知涯話音未落,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判斷――
義莊那扇半塌的土墻后面,幾個探頭探腦的身影,像是被驚動的土撥鼠,猛地縮了回去!
動作是快,可那驚鴻一瞥的衣角料子,在夕陽下泛著不正常的、過于挺括的靛藍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