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悶頭繼續朝通往義莊的石橋走去。
剛走到橋頭,一個帶著哭腔的童音突然炸響:“李叔――!”
三人同時聞聲轉頭。只見一個約摸十二歲、瘦骨伶仃的小男孩,像顆小炮彈似的從橋墩后面沖出來,一把死死扯住了李知涯的后衣角。
是“小聰”!漕幫那群半大孩子里最機靈的一個。
但此刻,這小機靈鬼灰頭土臉,頭發亂糟糟地粘著泥土,臉上淚痕和污漬混在一起。
最刺眼的是左邊臉頰上,一道新鮮的、滲著血珠的鞭痕,從眼角一直劃拉到下巴!
“李叔!李叔!不好了!”小聰帶著濃重的哭腔,聲音都在發顫,“大頭和志哥……被逮住了!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他們吧!”
李知涯心頭猛地一沉!
他立刻再次看向碼頭方向,那邊依舊人聲鼎沸,勞工們扛著麻包來來往往,幾個看守模樣的在邊上晃悠,看不出比平時戒備森嚴多少。
“怎么回事?”
李知涯蹲下身,扶住小聰的肩膀,聲音急促,“你們不是一直挺有分寸,從來沒失過手嗎?今天怎么回事?
還有你們大姐呢?
她沒來?”
小聰抽噎著,語無倫次:“張姐昨天拍桌子走了以后就沒露過面。其他人……昨天喝多了,全在家挺尸呢!
今天就我和大頭、志哥仨出來了……
想著跟往常一樣,一個把風,一個引開注意,一個下手……
誰知道……”
他抹了把眼淚,臉上血痕被蹭得更花了:“誰知道引開注意的大頭,剛把人引開,一扭頭人就不見了!像是被拖走了!
志哥剛下手,當場就被按住了!
我……我在遠處把風,瞧見不對想跑,還是挨了一鞭子……”
他指著臉上的傷,委屈又恐懼,“李叔,耿叔,你們說……他們會不會把大頭和志哥打死啊?”
耿異也蹲了下來,皺著眉仔細看了看小聰臉上的鞭痕,那力道絕不是嚇唬小孩的。
他沉聲道:“下手夠狠的,對一個孩子……不過,也怪你們自己不學好,去偷東西。”
常寧子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著小聰臉上的傷和驚恐的眼睛,捻著并不存在的胡須,眉頭緊鎖。
“應……應該不會打死吧?”
李知涯看著小聰驚恐絕望的眼神,心終究是軟了,“頂多打一頓,關幾天,花點錢……應該能贖回來。”
他站起身,轉向耿異,語氣帶著點懇求,“耿兄弟,先跟你借點?我的大部分都放義莊家里了,怕這一來一回……耽誤了。”
耿異看了李知涯一眼,又看了看滿臉是淚和血痕的小聰:“我懂。小事。”
他拍了拍腰間的錢袋。
李知涯松了口氣,對小聰道:“走,帶路!”
于是,這三人加上一個滿臉淚痕的小孩,竟沒再多想碼頭這潭水的深淺,也沒察覺身后那無數雙如影隨形的眼睛,便腳步匆匆,直奔那危機四伏的運河碼頭而去。
此時此刻,運河碼頭那間充當辦公場所的簡陋棚屋外,氣氛卻與往日的喧囂忙碌截然不同。
運軍的把總彭把總,就是那個滿臉橫肉、兵痞氣十足的軍官,正和漕幫的劉把頭湊在一起,兩人臉上都堆滿了無奈和愁容。
劉把頭同樣是一副大臉盤、大肚腩的模樣,那是多年兇狠壓榨手下苦力、把自己喂肥的“功勞”。
劉把頭賊眉鼠眼地朝身后門洞內瞄了一眼,壓低聲音,帶著十二分的小心:“彭爺,您說……里面這幾位爺,啥時候能挪窩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