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而又憨厚,甚至還帶著幾分慈祥。
可是!王海慶卻覺得事實未必有自己看見的這么簡單。
至少剛剛這位看自己的那眼,王海慶覺得自己已經被他看穿,一點隱私都沒有。
“腹部疼痛,術后,卻又沒有進一步的復查,不知道疼痛出在哪,我估計是術者心虛了。”孟良人直不諱的說道。
“!!!”
孟良人的話像是拳頭一樣惡狠狠的擂在王海慶的胃部,把他打的想要吐。
“術中一定出問題了,雖然我想不出來可能會有什-->>么問題,或許是罕見的并發癥?”孟良人繼續解釋,“但術后沒有相關復查,卻又拿著片子直接來省城。”
“王醫生,是你學生做的吧,還是外院的,你上當了。”孟良人轉頭,看著王海慶,一字一句的認真說道。
“!!!”
“是么?”孟良人看著王海慶的瞳孔,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看穿他的心。
“是……是私立醫院做的手術。”
“哦,那就可以理解了。私立醫院做膽囊手術不多,我聽說有些私立醫院順便把闌尾給切掉,或者把肝囊腫給戳破,把里面的積液抽出來。”
“算是買一贈一?”
“不過眼前這個患者術前沒看見有肝囊腫,估計是順便切了闌尾。”
雖然孟良人沒看見當時的情況,但他的猜測幾乎和事實一模一樣。
王海慶心里大驚。
“術中肯定出了大問題!只是術者沒發現,在潛意識里有覺察。術后患者出院比較早,或許是一種逃避的心理。”
“隨著術后患者腹部疼痛的加重,術者逃避心理更加嚴重。連一個術后腹部ct都沒查,冒懵看病,似乎不太好。”
“羅教授,王醫生,這是甩鍋的做法,我不建議把患者收入院。還是在哪切的膽囊就在哪收入院吧,不行的話就請羅教授去長南市會診也可以。”
“太過分了,按說能切膽囊的最起碼也是老主治了,遇到問題怎么能躲呢?躲,能躲幾天?患者腹部疼痛不會加重?無論是什么問題,已經在進行性加重。”
孟良人的話讓王海慶汗流浹背。
可孟良人還沒說完。
“現在要是患者還能行走的話,我估計來得及。要是再裝鴕鳥,把腦袋埋在沙子里假裝看不見,很快患者就會休克。”
“真到那時候,怕是人就完了。”
“你說是不是,王醫生?”
孟良人說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咚咚咚的聲音響起,身后立即傳來沙沙沙的聲音。
王海慶一怔,很快,孟良人的手落在二黑的頭頂上。
他旋即把手縮回來,訕訕的笑了笑,在白服上用力的擦了擦手心,“不好意思,羅教授。”
“你繼續。”羅浩微笑。
講真,孟良人是真好用,剛剛自己只是語氣里有些變化,老孟就全盤猜到,一點都不給這位王醫生留臉。
甚至還順勢陰陽了幾句。
羅浩對孟良人真是越來越滿意。
王海慶驀然看見一條啞光黑的機器狗出現在孟良人的身邊,狗眼睛綠油油的,似乎在盯著自己在看。
!!!
孟良人的手落在二黑頭頂,二黑早都被盤包漿了,看起來和申主任的腦袋一樣,已經禿頂。
“這人不咋地。”孟良人給了定論,“出事先逃,假裝沒事發生。自己感覺躲不過去了,就開始甩鍋。羅教授,王醫生,我建議不管。”
“不管,那患者怎么辦?”羅浩問道。
“羅教授,尊重他人選擇。長南市的人民醫院,那位方主任的水平還不錯。患者不去找方主任,而去私立醫院,本身就有問題。”
“不能這么說。”羅浩微微一笑,“王醫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你回去和術者說一聲,收入院,完善相關檢查。如果有必要……沒有十分必要的話,都不要找我,還是自己解決的好。”
“啊?!”
王海慶到現在都沒搞明白羅浩和孟良人兩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是真正的術者。
“現在收入院,一切都來得及。要是再拖上三天、一周,患者估計就得休克。剛剛老孟說過了,我就不贅述了。”
“!!!”
“那就這樣?”羅浩問道。
“羅教授,您看能不能和陳主任說一聲,我回去動員患者來省城。”王海慶有些茫然,但還是下意識的把自己最主要的目的說出來。
“不好吧。”羅浩的笑容如刀,“陳主任的確心善,省內哪家醫院有下不來臺的手術,他都會自己開車去幫個忙,把手術做下來。”
“但心善不是要被欺負的理由,這手術做的什么樣不知道,術后患者腹部疼痛,卻一點臨床資料都沒有,真以為省城的醫生能相面?”羅浩唇角上揚,卻冷厲如刀。
王海慶傻了眼,他再笨都能從羅浩的語、表情中感受到凜冽的殺氣。
“那就這樣,王醫生。”羅浩開始逐客。
“哦哦哦。”王海慶茫然的收拾著片子。
“不管是膽管的問題,還是其他問題,都要抓緊時間。要不然肯定會出現休克,到時候哪怕拉去我家協和,人也救不回來。醫療事故屬于事故,人要是死了的話,怕是事情就壓不住了。”
“千萬別把小事變成大事,你勸勸那位,王醫生。”
羅浩叮囑。
把王海慶送走,羅浩笑吟吟的看著孟良人。
“老孟,厲害。”
“哪有哪有,就是見過。”孟良人道,“前幾年,傳染病院的一個醫生的遠房親戚在省城的一家私立醫院做手術,子宮肌瘤,當時就說做子宮肌瘤,送闌尾切除術。”
說到這里,孟良人都覺得自己說得話有些怪,他直撓頭,“這事兒吧,怎么都覺得不正經。送條闌尾,您聽聽這是人話么。”
“呵呵。”
“后來住院后說有白帶,宮頸糜爛,做手術的話容易出現感染等并發癥,要患者做理療、抗炎對癥。要不然,不給做手術。”
“這是私立醫院的基本話術。”羅浩笑了笑,“要不怎么掙錢。”
“嗯,可做理療的時候護士給的烤電的量有點大。烤電么,純純騙錢的玩意,結果還導致燒傷。”
“最后手術也沒做,跟私立醫院打官司打了一年多。最后雖然得到了賠償,可也鬧的身心俱疲。”
“他們有專業的律師團隊?”羅浩有些疑惑,這個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
不到一定規模,養活整個律師團隊不合適,成本收益不達標。
“沒有,他們老板隨時隨地能跑路,說是他們整個縣都是做私立醫院產業鏈的,大家都能幫著照看一下,咱醫調委什么的人家比咱還熟。”
孟良人也有些無奈,只能嘆了口氣。
“我前些年也想在這里面投點錢。”婁老板笑道,“但水太深,里面的資本還抱團抱的厲害,排斥外來資本,多少錢砸進去都砸不出來個水花,后來也就算了。”
羅浩本來對這種事兒沒什么看法,但婁老板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樣子里面的資本根深蒂固到了一定程度。
“羅教授,剛才那個患者你估計會怎么樣?”婁老板問道。
“催一下吧,我和陳主任說一聲。嚇唬嚇唬就得了,還能真看著患者就這么死了?”羅浩說著,拿起手機,開始編輯微信。
“你們之前商量過?”婁老板覺得孟良人有趣,便蹲下看二黑,嘴里問道。
“沒有,我就是說了幾句話,隱約覺察到羅教授的意見,所以順著就說下去。要是羅教授不想我這么說,中間就打斷了。”孟良人憨憨厚厚的笑著回答道。
莊嫣倆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婁老板和老孟在聊什么。
甚至剛剛老孟分析出來的那一切,莊嫣都覺得不可能。
當醫生的,怎么能變成鴕鳥呢?他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出事兒,越早解決越好。
真要是拖到休克狀態,怕是神仙也救不回來。到時候事情已經超出可控制的范圍,還不如早點解決。
太荒謬了,一點邏輯都沒有!莊嫣心里想到。
可師兄和老孟是她信任的人,倆人在那篤定的說著,仿佛這是客觀公理,根本不用討論。
難怪說只有小說才講邏輯,越是荒謬的事情,就越是可能會發生。
“師兄。”莊嫣終于沒忍住,還是想問清楚。
“怎么了?”
“有那種醫生么?”
“當然有。”羅浩沒等莊嫣說完,就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小莊,我問你一件事,剛才的王醫生你覺得他人怎么樣?”
“挺好的啊,為了患者還特意跑了一趟省城,估計錢都是他自己出的。”
“老孟,平時多教教小莊。這么迷迷糊糊的,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羅浩瞥了眼莊嫣,和孟良人說道。
“好。”孟良人用力的盤了一下二黑的頭,似乎要把最后一根頭發薅掉。
“我哪說錯了么?”
“你是不是以為所有的醫生都在為了治病救人殫精竭慮?”
“難道不是么?”
“肯定不是啊,醫生也是人,也要為柴米油鹽犯愁。”羅浩說著,轉身,“婁老板,你怎么喜歡吃門口的手搟面呢?”
“我從前在西山那面,頓頓吃面條,吃惡心了。后來回家,發現不吃面條就想。你說這人吶……”
兩人越走越遠,聊天的聲音漸漸淡去。
“老孟,師兄說的是什么意思?是我哪里想錯了么?但我覺得沒有邏輯啊。”莊嫣一臉迷茫的問道。
“哦,是這樣。”孟良人坐下,手放在二黑的腦袋上,“小莊,你也做,我給你盤一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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