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暫寧,但并不意味著天下太平,各地災荒戰亂的余波未息,流民始終是隱患。
消息傳到蘇家村人耳中時,蘇安正和旺大嬸子她們在灶間試驗一種新的香料配方。
聽聞有流民靠近,她的第一反應也是警惕。
亂世之中,人心難測,流民為了生存,有時會化作暴民。
裴懷之和裴景之很快得到了消息。
裴懷之久經沙場,處理此類事務經驗豐富,他立刻下令,命一隊親衛騎兵出莊,遠遠監視那隊流民,查探虛實,同時令莊丁緊閉莊門,老弱婦孺暫且歸家,青壯做好應急準備。
莊子里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們被大人匆匆拉回家,工坊也暫時停了。
蘇安將樂寶交給喬氏,自己則與蘇大順、蘇午等人聚在院子里,聽著外面的動靜。
約莫半個時辰后,監視的親衛回報:那隊流民似乎并無攻擊意圖,他們停在莊子外一里處便不敢再靠近,隊伍中有幾個年長者走出,對著莊子的方向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嘴里似乎呼喊著什么,距離太遠聽不真切。
“喊的什么?”戰王沉聲問。
親衛仔細回憶了一下,稟道:“似乎…是在喊‘蘇家村’、‘尋親’…還有‘桃兒’之類的名字…”
“蘇家村?尋親?”裴景之眉頭微蹙,看向聞訊趕來的蘇安、蘇來福等人。
蘇來福和老族長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蘇安心中突然想起了之前拜托景王尋找親人…
“王爺,可否讓民婦與村長、族長近前一看?”蘇安請求道。
裴景之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可。景四,帶一隊人護衛,保持距離。”
莊子大門緩緩打開一道縫隙,蘇安、蘇來福、老族長,在景四和十余名親衛的護衛下,走了出去。
寒風凜冽,吹得人衣袂飛揚。
他們走到距離那隊流民約百步處停下。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他們,那幾個跪著的老人掙扎著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努力望過來。
其中一位頭發花白、滿臉塵霜的老婦人,目光在蘇來福和老族長臉上逡巡,忽然用嘶啞的聲音喊道:“來福…是來福兄弟嗎?還有…老族長?”
蘇來福瞇起眼仔細辨認,身子猛地一震,失聲道:“你…你是…栓子他娘?”
那老婦人頓時老淚縱橫,掙扎著想站起來:“是…是我!來福兄弟,老族長…我們…我們可算找著你們了!”
她身后那些同樣疲憊不堪的流民中,也傳來幾聲壓抑的哭泣和激動的低語。
蘇安本來就不記得太多的人,蘇家村的人也是這幾個月才慢慢熟悉的,聽村長和他們說了幾句才知道,這些人里栓子娘那一家是蘇家村早年外嫁到附近村鎮的女兒的夫家親族。
其他的部分是他們的同村,逃荒時幾家一路扶持過來的…
他們一路上歷經艱辛,減員不少,終于在這年關剛過、冬寒未退的時候,找到了這里。
看著那一張張飽經風霜、眼含期盼又帶著卑微惶恐的臉,看著那幾個跪地哭泣的老人,蘇來福的眼圈也紅了,老族長更是長嘆一聲。
兩人趕忙在人影中搜尋著,桃兒呢?
直到看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兩人才放心心來。
經歷過逃荒,都知道這時候不是認親的好時機,兩人沒在特意問起。
看著面前沾親帶故的鄉鄰,如今落難來投,怎能忍心拒之門外?
可莊子有莊子的規矩,收留數十口來歷不明的流民,絕非小事。
糧食、住處、安置、管理…都是問題。
更何況,如今莊子里還住著幾位絕不能有閃失的貴人。
蘇安的目光掃過那些蜷縮在寒風中的婦孺,落在他們緊緊抱著、餓得直哭的孩子身上,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她看向蘇來福和老族長,又望向身旁神色凝重的景四,最后,目光越過他們,似乎看向了莊子深處。
接納,意味著新的負擔和風險。不接納,于心何忍?且這些人中,確實有蘇家村的血脈親緣。
就在蘇來福和老族長為難,景四等待王爺示下之時,莊子里,得到詳細回報的裴懷之和裴景之,也正在商議。
裴懷之皺眉道:“數十口人,來歷需細查。且如今莊內情勢特殊,恐生變故。”
裴景之沉默片刻,緩緩道:“大哥所極是。然,這些人既與蘇家村有親,蘇家村如今又正欲建鎮,需要人口。只要查明底細,無奸惡之徒,或可…甄別吸納。”
他頓了頓,補充道:“此事,終究是蘇家村內務。可由他們自行初步甄別,我們的人暗中復核。若可行,便算是…蘇家鎮吸納的第一批外來人口,亦是對他們管理能力的一次試煉。”
他的目光投向莊子大門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那個此刻正站在寒風中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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