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小兒子蹲在陰影里，手指夾著的煙頭明滅不定。屋里的咒罵聲、摔打聲、母親的哭泣聲清晰地傳出來。他知道他媽說得對，這個家現在大半是靠姐姐匯來的錢撐著。他也知道他爸這一去，很可能把姐姐的工作攪黃。

他猛吸了一口煙，把煙頭狠狠摁滅在水泥地上，站起身。一股血氣往頭上涌，他想沖進去，攔住那個發酒瘋的老頭子。

他的手按在冰涼的門把手上，猶豫了。里面傳來父親更加狂暴的吼聲和母親壓抑的痛呼。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推開門后，父親那雙充血的眼睛會立刻盯上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和隨時可能落下的拳頭……

他的手開始哆嗦，剛剛鼓起的那點勇氣像被針扎破的氣球，瞬間漏光了。他慢慢松開門把手，一步步往后退，最終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沖下了樓，把家里的混亂和母親的無助徹底拋在身后。他和他哥哥一樣，早就被父親的暴力和他自身的懦弱養廢了，成了這個扭曲家庭里又一個可憐的縮影。

屋里，陳父打累了，喘著粗氣停下來，看著地上無聲流淚的妻子，非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覺得自己的權威得到了重申。他搖搖晃晃走到床邊，一頭栽倒，嘴里還在含糊地念叨：

“劉主任……副廠長……嘿……看誰還敢給老子臉色看……明天……明天就去找那個死丫頭……”

鼾聲很快響起，混雜著酒氣。

陳母慢慢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渾身疼痛，心里卻是一片死寂的冰涼。她知道，說什么都沒用了。火車輪子碾過鐵軌的聲音，仿佛已經在她耳邊響起，正不可阻擋地沖向那個對此還一無所知的女兒。

一列開往琴島的綠皮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駛著。硬座車廂里，陳父靠著臟兮兮的車窗，打著響亮的鼾聲，嘴角還掛著一絲渾濁的口水，夢里或許正享受著成為“副廠長親家”的風光。他那只破舊的行李袋被隨意塞在座位底下，里面除了幾件換洗衣物，還揣著滿腔即將爆發的怒火。

而此刻的琴島，陽光正好。

陳麗君難得地睡了個懶覺。醒來時，陽光已經透過新換的淺色窗簾灑了進來。她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輕松。搬到這個臨時的“家”雖然沒多久，但那種無人打擾、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覺，讓她眉宇間積壓已久的陰霾散去了不少。

她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拉開衣柜。里面不再是那些洗得發白、款式老舊的衣服，而是掛著她精心挑選的幾件質地不錯的新衣。她選了一件鵝黃色的針織衫，搭配簡單的牛仔褲，整個人顯得明亮又清爽。

對著鏡子涂了點淡色唇彩，她滿意地笑了笑。這種為自己打扮、期待新一天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走到學校，碰見同事張娜。張娜一眼就注意到她的變化，打趣道：“喲，陳老師，今天氣色這么好？有什么喜事啊？”

陳麗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頭發：“哪有什么喜事。就是昨晚睡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