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方人走到她身邊,看著跳躍的火焰,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道:“有時候,毀滅,亦是守護的一種。”
    他的話語依舊冰冷,卻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岫美的心上。
    火光噼啪作響,映亮前方更加崎嶇黑暗的山路。她知道,這場漫長的逃亡和抗爭,才剛剛開始。而她手中的銀針,所能做的,或許遠比她想象的更多。
    沖天的火光在苗寨后的山坳-->>中燃燒,將罪惡的鴉片煙膏連同那禁錮了寨民身心的倉庫一同吞噬。灼熱的氣浪扭曲了空氣,映照著一張張麻木已久后被希望和仇恨重新點燃的苗民臉龐,也映照著高堂岫美眼中復雜翻騰的情緒。
    毀滅,亦是守護。守方人冰冷的話語在她耳邊回蕩。她看著那在火焰中化為灰燼的毒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體會到,父親所追求的“抗罌粟”,不僅僅是在實驗室里研制解藥,更是在這血與火的現實中,與這無處不在的毒瘤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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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方人沒有耽擱。他迅速處理了現場——將那胖管事和幾名被打暈的打手捆結實了塞進一間空屋,能否活命看他們造化。他讓苗民們盡快分發糧食,并嚴厲告誡他們,火滅之后必須立刻離開寨子,分散逃入更深的大山躲避報復,絕不能再相信任何外來商販。
    “我們救不了所有人,只能給他們一個自救的機會。”離開寨子的路上,守方人對沉默的岫美說道,語氣依舊沒有什么波瀾,卻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岫美默然點頭。她回頭望了一眼那依舊被火光映紅的山谷,心中沉甸甸的。那些苗民未來的命運如何,她無從得知,但至少,她親手參與斬斷了套在他們脖頸上的一道枷鎖。
    兩人連夜離開這是非之地,繼續向西跋涉。經過苗寨一事,岫美感覺自己心境發生了變化。之前的逃亡更多是為了自身和弟弟的安危,為了完成父親的遺志,其中摻雜著恐懼、憤怒和一種被責任驅使的使命感。而此刻,一種更宏大、更悲憫卻也更堅定的信念正在她心中生根——她要對抗的,是整個時代席卷而來的罌粟洪流,是無數個像那樣苗寨一樣正在被吞噬、被毀滅的家庭和生命。
    她的眼神愈發沉靜,手中的銀針也仿佛有了更重的分量。
    守方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變化,之后的行程中,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傳授更多東西。不僅僅是銀針制敵的技巧和野外生存的技能,還包括如何觀察地形判斷伏擊點、如何利用常見藥材配制簡單的迷藥或解毒劑、甚至如何從市井流和官府邸報的碎片信息中拼湊出有用的情報。
    “活下去,找到你弟弟,完善藥方,只是第一步。”在一次休息時,守方人看著遠方層巒疊嶂的群山,忽然說道,“真正的難題在于,如何讓這藥方不被湮沒,不被竊取,真正普惠于民。這需要力量,需要布局,需要……等待時機。”
    這是他第一次談及“以后”。岫美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你們‘守方人’,一直在做這樣的事?守護那些可能改變世道的……‘方’?”
    守方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醫方、藥方、工方……乃至濟世之方。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也總有人,想將光明攥在自己手中,或者……徹底熄滅。我們存在,便是為此。”
    他的話為這個神秘的組織勾勒出了一幅模糊卻崇高的輪廓。岫美不禁想,父親是否知曉他們的存在?是否在某種程度上,也與他們志同道合?
    數日后,他們抵達了桂黔交界處一個混亂而喧囂的邊境小鎮。這里漢苗雜處,馬幫云集,賭坊、妓寨、煙館林立,空氣中彌漫著皮革、煙草、汗臭和那股甜膩的鴉片煙混合的怪異味道。lawandorder在這里極其薄弱,更像是各方勢力達成微妙平衡的法外之地。
    按照守方人的說法,他們需要在這里補充一些無法在山中獲取的必需品,更重要的是,需要嘗試聯系外界,獲取關于高堂明辰的消息以及南下路線的更確切信息。
    小鎮的混亂給了他們最好的偽裝。守方人不知從何處弄來兩套更破舊、更符合當地流民氣質的衣物換上,又用山中采集的草藥汁液略微改變了岫美的膚色和面部細節,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個營養不良、飽經風霜的普通民女。
    兩人分開行動,約定午時在鎮外一座破敗的土地廟匯合。守方人去打探消息和采購,岫美則負責在幾家熱鬧的茶館酒肆外圍流動,留意有無關于滬海高堂家、大規模搜捕、或是南下船隊的異常談論。
    岫美壓低破舊的斗笠,混跡在嘈雜的人群中。小鎮的喧囂讓她神經緊繃,那些明目張膽開設的煙館里傳出的呻吟笑鬧聲更讓她心如刀割。她聽到人們談論著馬幫的運費、土司的爭斗、以及………最近鴉片價格的又一次下跌。
    “媽的,煙土越來越不值錢了,聽說沿海又到了幾大船……”
    “便宜還不好?老子就能多抽兩口!”
    “屁!聽說是在清貨!洋人大老板們好像聞到什么風聲了,急著脫手呢!”
    “啥風聲?”
    “誰知道呢……反正這世道,有今天沒明天的,及時行樂吧……”
    零碎的話語傳入耳中,岫美心中一動。鴉片價格異常下跌?洋人急于脫手?這似乎暗示著某種不尋常的動向。她默默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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