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懸停在紙上,一滴濃墨悄然暈開了一小團墨漬。肖清月抬起眼,目光如探針般落在九月臉上。她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想知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九月的心猛地一沉,瞬間被巨大的惶恐攫住。她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低下頭,手指用力絞緊了書冊的邊緣,指節泛白:“奴婢…奴婢僭越了!請夫人恕罪!”聲音里滿是懊悔和慌亂,恨不得立刻鉆進地縫里去。
肖清月沒有動怒,只是靜靜地看著九月因窘迫而微微顫抖的肩膀和泛紅的耳尖。半晌,她輕輕放下了那支沾著墨滴的筆,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說北疆苦寒刺骨,滴水成冰,但軍中的醫官很器重他,讓他參與診治;說伙食粗糲難咽,多是干餅冷肉,但尚能果腹;說……”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九月瞬間抬起的、充滿希冀的臉龐,“說…想念家里的槐花餅了。”
“槐花餅!”九月黯淡的眼眸驟然被點亮,像投入星火的深潭,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她幾乎忘記了剛才的惶恐,脫口而出:“我會做!夫人,我…我會做槐花餅!夫人,我能…能做些給少爺寄去嗎?”她急切地向前挪了一小步,雙手無意識地緊握在胸前,眼中燃燒著熱切的渴望,仿佛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表達牽掛的繩索。
肖清月沉默地審視著眼前這張年輕臉龐上毫不掩飾的熱忱和期盼。那眼神太過純粹,太過熾熱,讓她堅硬的心防似乎也被撬開了一絲縫隙。良久,在九月緊張得快要停止呼吸時,肖清月終于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卻少了幾分往日的冰冷:“明天做完活計,你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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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九月第一次有機會直接回應遠方的牽掛。
廚房里,溫暖的灶火映紅了九月的臉。她將精心挑選、洗凈晾干的槐花干(時值冬季,無鮮槐花)細細拌入調好的面糊中,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珍寶。揉面、搟皮、包餡、壓模…每一個步驟都傾注了她全部的心神。面團在她靈巧的手指下變得溫順,油鍋里“滋滋”作響,金黃的餅胚漸漸鼓起,散發出混合著槐花清甜與麥香的誘人氣息。她做得格外用心,仿佛這餅里揉進去的不是面粉和槐花,而是她無聲的思念和祈禱。趁人不備,她飛快地將一張裁剪整齊的小紙條塞進其中一個餅里,紙條上小心翼翼地寫著幾個娟秀的無比鄭重的字:“奴婢安好,盼君早歸。”每一個筆畫,都承載著她沉甸甸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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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忙碌和等待中緩緩流淌。無論刮風還是下雪,九月只要路過村口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向通往鎮上的那條黃土路盡頭張望。目光穿過蕭瑟的田野和枯枝,搜尋著那個可能帶來遠方音訊的身影。每一次馬蹄聲隱約傳來,她的心都會提到嗓子眼,又隨著陌生面孔的走近而緩緩沉落。失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沖刷著她的期盼,卻又在第二天清晨奇跡般地重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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