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抬起頭,看了看墻上掛著的電子鐘,紅色的數字清晰地顯示著——0000。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家里的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起,他對著話筒另一邊的李淑霞,簡單說了幾句自己在哪,便匆匆掛斷了。
客廳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墻上那臺電子鐘的指針,在固執地走動。
滴答!
滴答!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像戰鼓一樣,一下下敲在二人的心上。
不知過了多久。
“左丹的葬禮,我沒去。”圖夕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點砂紙打磨過的粗糲感。
“你知道為什么嗎?”
高洋安靜地坐在那兒,沒有出聲。
他只是看著她,等待著下文。
“我父母,和左丹她爸,以前是一個廠子的。我高一那年,他們倆雙雙下崗。她爸是廠長,我爸是管技術的車間主任。”
圖夕緩緩地講述著,目光飄向虛空。
“那時候,雙職工家庭下崗,你知道家里有多難嗎?天都塌了。幸好我爸手里有技術,東挪西借湊了點錢,自己開了個小作坊。”
“靠我爸以前在廠里當主任攢下的人脈,接點別人看不上的小訂單,兩個人沒日沒夜地干。家里的日子,才算慢慢有了點起色。”
“但是,廠子里那么多沒技術、沒人脈的家庭呢?你想想,他們的日子過得能有多慘?”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帶著壓抑不住的恨意。
“可是,左丹他們家,在廠子破產,幾百號職工下崗分流一年后,反而暴富了起來。”
“她們家現在住的那個破房子,就是個障眼法!其實人家早就在市中心買了三百平米的大平層,就等左丹高考完,風風光光搬過去!”
“她們家在高速出車禍的消息傳回廠子家屬院,很多人……很多人都興高采烈地放起了鞭炮……”
說到這里,圖夕的眼眶里已經噙滿了淚水,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
“我不想去落井下石,但我……我也絕對不可能去參加她家的葬禮!”
高洋聽完,沉默了片刻。
他微微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我懂。”
“你做得沒什么錯。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不能拿自己的尺子去量別人的苦。寒天一點水,點點在心頭。”
他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句。
“不知道具體情況就勸別人大度的,這種人你得離他遠一點。因為雷劈他的時候,容易連累到你。”
圖夕聽完,怔怔地看著他。
幾秒鐘后,原本悲傷到扭曲的臉,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看著高洋,眼神里的恨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滾燙的愛意。
“高洋。”
她叫他的名字。
“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喜歡你嗎?”
高洋的身體一僵。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沒有應聲。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長得帥不帥,而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給了我別人給不了的溫柔。”
“我喜歡你,也不是我喜歡的樣子你都有,而是你的樣子,我都喜歡。”
“你永遠不知道那個一見你就會笑的人有多喜歡你。”
“對于世界而,你是一個人;但是對于我,你是我的整個世界。”
圖夕的聲音越來越輕。
“你根本無法衡量這意味著什么。它像沙漠里的甘泉,荒原上憑空開出的花樹。”
高洋緩緩抬起頭,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謝謝你。”
圖夕沒有理會他這句蒼白的回答。
她猛地站起身,伸手一把拉起還陷在沙發里的高洋,腳步輕快地將他拽進了自己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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