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輕輕合攏。

勝金棠自西裝內袋取出一個精致的雪茄盒，打開取出支深褐色的雪茄。剪斷茄帽，用長柄鎏金打火機緩緩燒燃茄腳，待火焰穩定，才不疾不徐轉動雪茄，讓煙葉均勻受熱。

青灰色的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金絲眼鏡后的眉眼，卻模糊不掉那份罕見的凝重。

萬盈月眸光流轉，立時察覺到他周身彌漫的低氣壓，抬眼問道：“發生什么事？你們兩個一起來，還特意支走祖耀。”

榮祖赫也點了一支細長煙，深吸一口，搖頭嗤笑，“宮家那邊，私運煙土的數額和頻次越來越離譜。怕小耀那個傻仔轉頭就去套話他那位‘好兄弟’，打草驚蛇。”

勝金棠緩緩吐出煙圈，聲音在煙霧中顯得格外低沉：“小耀從小和少卿更親近些。讓他知道這些，也是徒增為難。”

他頓了頓，指尖輕點雪茄灰，“馬交城與港城兩地的煙土市場，宮家像餓瘋的野狗一樣搶地盤、壓價傾銷。這不像擴張，更像急著回籠巨量現金。”

榮祖赫：“我問過南洋昆興司令，貨是他出給沙撈越家族的，沒直接給港城或馬交的人。他承諾的做到了，后續流向，他不管。”

“不止煙土，”勝金棠鏡片后眸光深沉，“宮宴亨同時還在多家地下錢莊大量抵押資產，套取現金。手法急切，條件苛刻。種種跡象都表明，宮家的資金鏈恐怕出了大問題。”

“沙撈越……”萬盈月輕聲重復，眸光流轉間，是高速運轉的思慮，“那里雖也是英吉利租界，但近幾年風聲不斷，英吉利有意歸還行正權，換取其他利益。”

她抬起眼，看向兩人，語速平穩，“一旦沙撈越變天，宮家在那里的布局和灰色收入必然受挫。他們這才需要海量資金，一方面疏通港城上下，急于在這里站穩腳跟，開辟新的‘錢袋子’；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在填補沙撈越可能出現的窟窿，或為轉移資產做準備。”

勝金棠緩緩點頭，眼中流露出贊許：“on說得對。如此一來，所有線索便串聯起來了。他們與英吉利高層必然達成了某種交易或共識。以陽東王后裔、澤城首富的清白身份，攜巨資投資港城，既能迅速獲得正治上的接納與庇護，又能人情面子開路，在這遍地黃金之地肆意斂財。而我們五大家族，自然就成了他們必須踢開或壓制的絆腳石。當然，不排除與我們也有私仇。”

“私仇？！”萬盈月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思路已然貫通全局，“宮宴亨那張臉已經說明一切了，就是沖著萬家來的。”

勝金棠舊事重提，沉聲道：“當年對五大家族下手，他們雇用的也都是南洋暗場那些要錢不要命的亡命徒，成本雖高，卻省去了培養心腹的風險。如今這套路，倒是如出一轍。”

“比錢？”萬盈月忽然笑了，那笑容嬌艷又傲然，帶著一種理所應當的睥睨，“和我們五大家族比誰錢多？癡人說夢！”

她語氣輕快，卻擲地有聲，并非盲目自信，而是基于對家族百年底蘊與當前聯合實力的絕對認知。

況且親眼見到萬家風水龍脈，真的金山銀山震撼，又似在眼前。

榮祖赫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剛想開口，雅廂的門卻被急促叩響。

阿澤快步閃入，面色緊繃，“大小姐！片場膠片倉庫遭人縱火！火勢很大。而且，聽逃出來的人說，綺媚小姐她……似乎被困在里面了！”

門口傳來“哐當”一聲脆響，是酒瓶砸碎在地的聲音。

透過未完全關攏的門縫，只見榮祖耀快速轉身，甚至來不及跟萬盈月說一句話，心急如焚狂奔而去。

*

清水灣片場，火光撕裂了夜幕。

本該早已抵達的滅火司車輛卻遲遲不見蹤影，唯有刺耳的鳴笛聲在遠處盤旋。

烈焰吞噬著膠片倉庫，木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火舌舔舐著夜空，將四周映照得一片詭譎的通紅。

熱浪扭曲了空氣，濃煙滾滾，令人窒息。

周圍片場人員顧不上驚慌，紛紛抄起手邊能找到的水桶、滅火器，朝著倉庫的方向奔去。

渾濁的水潑在火墻上，瞬間蒸騰起大片白霧，伴隨著“滋啦”的聲響，卻只能稍稍壓制火勢，根本無法阻擋火焰的吞噬。

崔勝帶著幾名萬家保鏢也混在救火的人群中，他們拿著浸濕的毛巾，捂在口鼻處，奮力向著火源核心靠近，額頭上的汗水混著煙灰，在臉上劃出一道道黑痕，卻沒人有半分退縮。

“救命……救我……大小姐...”

倉庫內，綺媚的呼叫聲斷斷續續傳來，越來越微弱，被淹沒在火勢的轟鳴中，透著絕望的氣息。

崔勝聽得心頭一緊，眼角的余光瞥見身邊人還在徒勞潑水，他咬了咬牙，驟然抓起一旁浸滿水的厚重毛毯，往自己身上一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