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純粹陰影構成的巨人,是這片罪惡空間的心跳,是整座城市負面情緒的具象化。它沒有面孔,但蘇九能從那團翻滾的黑暗中,“看”到無數張扭曲的臉——疲憊的上班族,爭吵的夫妻,破產的商人,失戀的青年……所有匯聚于此的絕望與戾氣,都成了它的一部分。
陰影巨人緩緩抬起手臂,那動作并不快,卻牽動了整個洞窟的能量。下方的血色陣法光芒大盛,仿佛在為它每一次的動作泵入血液。
“感受到了嗎?闖入者。”影衛隊長的聲音從巨人的陰影后方傳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這是千萬人的重量。你個人的力量,在這座城市本身的情緒面前,微不足道。”
巨人的手臂揮下,沒有帶起一絲風聲。
這一擊,并非物理層面的攻擊。
在蘇九的感知中,那巨大的陰影手掌落下時,他周圍的空間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意義”。溫暖、希望、安寧、喜悅……所有正向的情感概念,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抹除。取而代代之的,是純粹的、濃縮到極致的“負”。
是那種走在深夜無人的街頭,忽然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
是那種奮斗一生,卻發現終點空無一物的虛無。
是那種眼睜睜看著珍愛之物破碎,卻無能為力的絕望。
這股力量直接作用于神魂,它要將蘇九的意志,拖入這片由眾生苦難構成的泥潭,讓他溺死在里面。
然而,蘇九只是靜靜地站著。
他的識海,那片由“道場”之力構筑的星空,古井無波。這些足以讓任何宗師道心崩潰的情緒洪流,沖刷而來,卻連一顆最黯淡的星辰都未能撼動。
他看著那只當頭壓下的陰影巨掌,甚至還有閑心評判了一句。
“雜質太多,提煉得也不夠純粹。就像一鍋什么都往里放的大雜燴,看著嚇人,其實味道很差。”
話音落下,他終于不再被動防御。
以他為中心,一圈無形的、金色的領域,悄然展開。
這領域沒有光,沒有熱,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它只是存在著,像是在這片被扭曲的黑暗空間里,重新定義了一套最基礎、最原始的“規則”。
——光與暗,本為一體,互為依存,不得有一方凌駕于另一方。
——喜與悲,皆是心動,本源相同,無有高下貴賤之分。
——因與果,如影隨形,種善得善,種惡得惡,毫厘不爽。
這,就是蘇九的“道場”。
它不是能量,而是“理”。是天地萬物運行的根本道理。
當這片“理”展開時,那只由純粹負面情緒構成的陰影巨掌,在距離蘇九頭頂不到半米的地方,停滯了。
組成巨掌的那些絕望、怨恨、痛苦,仿佛遇到了它們的“天敵”。不,不是天敵,而是遇到了它們的“源頭”和“歸宿”。
在“道場”的規則之下,這些被強行扭曲、放大的負面情緒,開始被還原。
那份令人窒息的絕望,被拆解開來,還原成了它最初的模樣——一次失敗的面試,一次考試的失利,一聲愛人的嘆息。它不再是足以壓垮神魂的重量,而只是生命中一個可以被跨越的坎。
那股焚燒理智的怨恨,被撫平了棱角,還原成了它本來的面貌——一句無心的嘲諷,一個不公的待遇,一次被誤解的委屈。它不再是扭曲靈魂的毒藥,而只是人際交往中可以被溝通與和解的摩擦。
陰影巨人那龐大的手掌,開始“溶解”。
不是被暴力摧毀,而是像冰雪消融,墨入清水。那些構成它的黑色情緒絲線,一絲絲地被“道場”之力梳理、凈化,然后化作最純粹、最中性的精神能量,消散于無形。
“這……不可能!”
影衛隊長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他那雙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寫滿了無法理解的驚駭。
他引以為傲的、足以弒神的終極殺招,在這個男人面前,竟然像個孩童的沙雕城堡,被潮水輕輕一撫,就散了架。
這根本不是力量層面的對抗!這是更高維度的,對法則本身的碾壓!
“沒什么不可能。”蘇九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你們只是借用了眾生的情緒,卻根本不理解這些情緒的本質。就像一個偷了鑰匙的賊,能打開門,卻不知道這房子是怎么蓋的。”
他抬起眼,看向那尊開始變得不穩定的陰影巨人。
“現在,我來教教你們。”
他向前踏出一步。
“咚。”
整個“道場”領域,隨著他這一步,轟然擴張。
金色的“理”,如同水波,瞬間席卷了整個洞窟。
那尊高達十數米的陰影巨人,在這片領域的籠罩下,發出了無聲的咆哮。它龐大的身軀,開始劇烈地扭曲、沸騰,無數張痛苦的臉在它的體表浮現,又瞬間消散。
它在被“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