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初夏的暖意,吹過南淮街的巷口。蘇九剛走出不遠,腳步忽然一頓。
他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門口,明亮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商品,門外偶爾駛過的車輛,構成了都市里最尋常不過的夜景。
但在他的感知里,整個世界的背景音,在這一刻出現了刺耳的雜音。
那是他留在“天書”里的那道“天道債務”,被觸動了。
就像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那股污穢、混亂、充滿了人間罪與罰的業力,本該安安靜-靜地“腐蝕”著天書的內核。可現在,這滴墨,卻被一股外力粗暴地攪動、轉移,并且,還沾染上了一股新的氣息。
冰冷的,死寂的,帶著金屬般質感的殺戮之氣。
與此同時,另一根與他有過微妙交集的因果之線,代表著魏晉的那一根,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變得黯淡,瀕臨斷裂。
“嘖,下手還挺黑。”
蘇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魏晉這個人,雖然愚蠢又貪婪,但終究是他親手“調理”過的一枚棋子。他想看看這枚棋子在悔悟之后,能在這盤因果大棋上走出什么不一樣的路數。
現在,有人想直接把他的棋子,從棋盤上掃下去。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了便利店的玻璃門,望向市一院的方向。在他那雙映著城市燈火的眼眸深處,一幅凡人無法窺見的畫卷,正緩緩展開。
他看到,魏晉那即將熄滅的命火,如同風中殘燭。而他體內,那股被強行鎖住并引爆的業力,正化作無數條黑色的毒蟲,瘋狂啃噬著他最后的神魂與生機。
這手法,陰毒且高效。不是要sharen,而是要將人變成一個只為痛苦而存在的活尸。
蘇九伸出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對著醫院的方向,在空中輕輕一劃。
一個動作,僅此而已。
遠在數公里之外的病房里,那個在床上痛苦抽搐,生機即將斷絕的魏晉,身體猛地一僵。他那已經開始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最后歸于一片死寂。
他體內的那些黑色“毒蟲”,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靜止。
蘇九沒有救他,只是用一道更高級的法則,強行將他那即將離體的魂魄,與這具被業力占據的肉身,重新“焊”在了一起。
死不了,也活不過來。
成了一個完美的、封存著罪孽與線索的“標本”。
做完這一切,蘇-九的注意力,才完全轉移到那股移動的“墨跡”之上。
他的視野再次拔高,整座城市的脈絡,在他眼中清晰浮現。地下的地鐵線,是奔流的陰脈;高架橋上川流不息的車燈,是人造的陽脈。無數縱橫交錯的靈氣節點,如同人體的穴位,維持著這座鋼鐵森林的呼吸與吐納。
而此刻,有三道極不和諧的灰色氣流,正以極快的速度,穿行在這片光怪陸離的能量網中。
他們像三條滑膩的泥鰍,專挑城市中氣場最混亂的路線行進。
他們穿過酒吧街上空,那里酒氣、荷爾蒙與狂躁的音樂混雜,形成一片渾濁的氣場;他們潛入地鐵隧道的深處,借助列車高速運行時切割出的氣流裂隙,掩蓋自身蹤跡;他們甚至從一處大型垃圾處理廠的上方一掠而過,那沖天的穢氣,足以讓任何尋常的追蹤法術失靈。
每一步,都充滿了反偵察的專業與謹慎。
“有點章法,可惜,還是太糙了。”
蘇-九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弧度。
在別人看來,他們是在躲藏。但在蘇九眼中,他們身上沾染的那股來自“天書”的“天道債務”,就像黑夜里最高亮度的探照燈,無論他們躲到哪里,都清晰得刺眼。
那不是能量,是因果。
只要他們還存在于這方天地,就無法擺脫因果的鎖定。
蘇九不緊不慢地付錢買了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然后,他才像一個飯后散步的普通市民,朝著那三道灰色氣流最終匯聚的方向,信步走去。
……
cbd,中央商務區。
一棟造型如利劍般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樓,在夜色中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蘇九站在大樓對面的街心公園里,仰頭看著這座建筑。
從風水學的角度看,這棟樓的選址與設計,本身就極其霸道。它像一根巨大的鐵釘,死死地釘在了這座城市龍脈的“腰眼”之上。這種格局,被稱為“利刃割喉”,主大兇,能瞬間抽干周邊所有建筑的財運與生氣,獨旺自身。
但凡有點水平的風水師,都不會建議客戶選擇這樣的地方辦公。
然而,此刻在蘇九的“道場”視野中,這棟樓的情況,比“利刃割喉”還要兇險百倍。
一股股肉眼不可見的、精純的陰煞之氣,正從城市各處被強行抽取而來,匯入大樓的地基。而整棟大樓,則像一個巨大的能量轉換器,將這些陰煞之氣提純、放大,再通過樓頂的尖銳結構,形成一道無形的能量柱,貫通天地。
它不再是“割”周邊建筑的“喉”,它是在給整座城市的龍脈,做“開顱手術”。
而那三個黑衣人,帶著那本被污染的“天書”,最終就消失在了這棟大樓的頂層。
蘇九走到大樓的入口。
兩個穿著筆挺西裝、戴著耳麥的保安,如同雕塑般站在玻璃門兩側。他們的氣息沉穩,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是練家子。
但在他們身上,蘇九還看到了另一層東西。
一層淡淡的、灰色的氣流,如同紋身一般,烙印在他們的神魂之上。這讓他們看起來,少了幾分活人的靈動,多了幾分傀儡般的死板。
蘇九沒有從正門進去。
他繞到大樓的側面,這里是貨運通道和垃圾處理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食物殘渣與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他停在一個不起眼的消防通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