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閣外，老婦人那張溝壑縱橫的臉，因為蘇九那句“輪到我們了”而徹底陰沉下來。她手中的烏木拐杖在青石板上輕輕一點，杖首的銀蜘蛛八足微張，仿佛活物一般，一股無形的力場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將整條老街都籠罩其中。
街角的空氣開始扭曲，陽光被折射成一種詭異的、類似水底的光影。原本古樸的街景，在這一刻變得陌生而危險，仿佛被拖入了一個與現實隔絕的獨立空間。
“年輕人，你很狂妄。”老婦人嘶啞的聲音里，殺意不再掩飾，“但狂妄，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蘇九卻像是沒看見周圍的變化，他甚至從容地拉開了身后的椅子，重新坐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他端起茶杯，送到唇邊，動作不急不緩，目光卻穿過裊裊升起的茶霧，落在老婦人身上。
“老人家，你說錯了兩件事。”
“第一，我從不狂妄，我只是習慣陳述事實。”
“第二，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他將目光移到桌上那根細細的紅線上，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這東西，現在應該叫‘證物’。我懷疑你們這個組織，涉嫌非法操控他人姻緣，竊取氣運，破壞社會和諧，嚴重違反了玄門天道基本法。我作為玄門一份子，有責任，也有義務，把你們這個毒瘤挖出來。”
老婦人被他這一番話氣得渾身發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她縱橫玄門近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牙尖嘴利、還將歪理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的后生。
“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她怒極反笑，“今天，老婆子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拐杖猛地向地面一頓！
“嗡——”
一聲悶響，整個被力場籠罩的空間都為之一震。她腳下那些蛛網般的裂痕中，涌出大片大片的黑色絲線，這些絲線并非實體，而是由精純的陰煞之氣凝聚而成，它們像擁有生命的毒蛇，從四面八方，朝著蘇九激射而去！
每一根黑線，都帶著強烈的束縛與侵蝕之力，一旦被纏上，輕則氣運受損，重則神魂被縛，永世不得超生。
這是她成名多年的絕技，“天羅地網”。
蘇九依舊坐在原地，甚至連端著茶杯的手都沒有晃動一下。
就在那些黑線即將觸及他身體的一剎那，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天羅地網？可惜了，你這網，破洞太多。”
他放下茶杯，伸出右手食指，對著虛空，輕輕一點。
這一點，看似平平無奇，卻仿佛觸動了某個天地間的樞紐。
老婦人布下的整個力場空間，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搖晃起來。那些激射而出的黑色絲線，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提線木偶，在空中瘋狂扭曲，彼此纏繞，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老婦人臉色大變。
她駭然發現，自己與這片空間的聯系，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精妙的力量，強行切斷了！
她引以為傲的“天羅地網”，在對方眼中，竟真的成了一張漏洞百出的破網。對方甚至懶得去破網，而是直接掀了桌子，把布網的漁夫給踹下了水。
“你……”她剛吐出一個字，就看到蘇九站起了身。
“沒時間陪你玩了。”蘇九拿起桌上那截紅線，轉身就朝九玄閣的后門走去，“你的人，拿走了我的東西，還打傷了我未來的……客戶。這筆賬，我得親自去算。”
“客戶？”老婦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啊，”蘇九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沖她笑了笑，“她本來只是來問姻緣的，現在嘛，估計得加一個‘人身安全’的長期套餐了。我這人做生意，講究誠信，售后服務一定要跟上。”
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后門的門簾之后。
老婦人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想追，可這片被蘇九攪亂的空間力場，還需要她花費不少力氣去重新穩定。等她脫困，對方恐怕早已不知所蹤。
她狠狠一跺手中的拐杖，腳下的青石板應聲碎裂。
“蘇九……九玄閣……”她一字一頓地念著這兩個名字，渾濁的眼中，滿是怨毒與忌憚。
……
蘇九從后門穿出，并未在小巷停留。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融入了都市川流不息的人潮與車流之中。那道被他用神魂鎖定的氣息，像一盞在黑夜中閃爍的明燈，為他指引著方向。
他沒有選擇飛行或者縮地成寸那般驚世駭俗的術法，只是看似尋常地走著。可他的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身影在人群的縫隙中穿梭，明明從無數人身邊擦肩而過，卻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在他眼中，整個城市的景象都變了。
高樓大廈不再是鋼筋水泥的聚合體，而是一根根拔地而起、匯聚或攪亂地氣的陣眼。車水馬龍不再是交通工具的洪流，而是一條條裹挾著人間煙火與駁雜氣運的河流。
他追蹤的那兩道氣息，正沿著一條晦暗、污濁的“支流”，飛速地向著城市邊緣流去。
那是一條由下水道、廢棄地鐵線路、以及城市地下管網構成的，隱藏在繁華之下的陰影脈絡。
這個組織，果然像一群生活在陰溝里的老鼠。
蘇九的神識，牢牢鎖定著那枚被搶走的銀質掛墜。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兩個“尋跡人”正帶著掛墜，在一個極其復雜的地下網絡中穿行，最終，進入了一處氣息匯聚的節點。
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蘇九的身影，在一棟看似廢棄的爛尾樓前停下。
這棟樓位于城市的舊工業區，周圍雜草叢生，墻壁上滿是涂鴉，玻璃窗破碎不堪，一副被遺忘了數十年的模樣。
普通人眼中，這里只是一個無聊的廢墟。
但在蘇九的“道場”感知下，整棟大樓卻像一個巨大的、正在呼吸的活物。一股股陰冷、邪異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被大樓貪婪地吸入，又經過某種轉化，散發出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動。
大樓的每一塊磚石，每一根鋼筋，都被無數詭異的符文所覆蓋。這些符文的風格與老婦人的“天羅地網”同出一源，卻更加復雜、更加惡毒。它們構成了一個龐大而精密的陣法，其核心功能，就是“獻祭”。
它在獻祭整棟大樓，乃至這片區域的地氣，來供養著某個藏于其內部的東西。
蘇九沒有從正門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