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個游魂一樣走在大街上,腦子里一片空白。
沒了,什么都沒了。
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幾張被汗浸得發潮的零錢。連今天收的卦金,都在混亂中被城管一起收走了。
他該去哪?回家嗎?怎么跟老婆交代?說自己幾十年的基業,一天之內就全毀了?
他不敢回。
太陽火辣辣地照在頭頂,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只覺得從骨頭縫里往外冒著寒氣。他臉上的那塊肉,已經不再是抽搐,而是在持續不斷地跳動,帶動著他的眼角和嘴角,讓他整張臉看上去扭曲而怪異。
周圍行人的目光,在他看來,都充滿了嘲笑和鄙夷。
他下意識地加快腳步,想逃離這些目光,卻不知該往何處去。車流的喧囂,商場的音樂,小孩的哭鬧……所有聲音都像尖銳的錐子,一下下地扎著他的神經。
蘇九的那張臉,那些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里反復回響。
“你祖上三代,是不是都不得善終?”
“心神耗盡,便是油盡燈枯。”
“危機降臨,遭遇不幸……”
不!是騙子!是那個小子在咒我!
他捂著耳朵,想要把那些聲音甩出去。他跌跌撞撞地走著,完全沒有看前方的路。
“嘀——嘀嘀——!”
刺耳的鳴笛聲在他耳邊炸響。
他茫然地抬起頭,只見一輛黑色的轎車正迎面沖來。刺眼的陽光下,那車前的金屬標志,像一只猙獰的怪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他想躲,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根本不聽使喚。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放慢。
他看到了司機那張驚恐的臉,聽到了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尖叫。
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他的左腿上。
“砰!”
劇痛傳來,他的身體像一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世界旋轉起來,最后歸于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嘈雜聲和劇烈的疼痛喚醒。
“喂!你怎么樣?醒醒!”
“快打120!”
他費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張陌生的、焦急的臉,和頭頂那片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
他想動一下,左腿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痛哼出聲。他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左小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白色的褲子上,正迅速地滲出一片刺目的血紅。
完了。
這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在他因為劇痛而一片混沌的腦海中。
不是憤怒,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徹底的,冰冷到絕望的平靜。
龜甲碎了。
攤子被收了。
現在,腿也斷了。
那個年輕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道道精準的判詞,在他身上一一應驗。
他不是騙子。
他也不是災星。
他只是……提前看到了他的“命”。
而他自己,這個算了半輩子命的“陳大師”,卻像個瞎子一樣,一頭撞了上去。
可笑。
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他躺在冰冷堅硬的馬路上,感受著生命力和溫度一點點從身體里流逝。他臉上那塊跳了十年的肉,在腿骨斷裂的劇痛沖擊下,反而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不再跳動了。
因為,更深的絕望,已經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他想笑,卻牽動了傷口,只能發出一陣類似嗚咽的抽氣聲。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混合著地上的灰塵,流進鬢角。
救護車的笛聲由遠及近。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伸出唯一還能動彈的右手,顫抖著伸進口袋。他想要摸出手機,給家里打個電話。
然而,他的指尖觸碰到的,卻不是冰冷的手機外殼,而是一張光滑的、帶著一絲溫度的硬紙片。
他費力地將它掏了出來,舉到眼前。
那是一張設計簡單的名片,上面只印著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
名字是: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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