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
但大煙炮兒剛過的清晨,寒氣比往日更盛。
可這點冷,擋不住屯里人看熱鬧的心。
屯子口那片小山坡上,幾乎全屯的男女老少都縮著脖子、揣著袖子,圍成一個圈子,等著這場比試。
程振華站在眾人圈子中央,志得意滿。
他今天穿了一件嶄新的軍大衣,頭上戴著一頂毛色油亮的狗皮帽子,腳上蹬著一雙大頭烏拉鞋,顯得精神又氣派。
他身邊,還跟著兩個精壯的小伙子,手里拎著嶄新的麻繩和冰镩。反觀他對面的關山,依舊是那件打著補丁的舊棉襖,腳上是一雙氈嘎達。
手里除了那把半舊的藥鋤,還多了一根不起眼的烏黑的短棍。
韓老煙給他的鎮山。
人群中,王桂香的臉色蒼白。她緊緊抓著女兒春燕的手。
而在人群的另一側,張淑芬也來了。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紅色的確良罩衫,外面套著棉襖,把自己拾掇得利利索索。
她站在父母身邊,眼神里帶著一絲憐憫。
“娘,你瞧,”
她壓低聲音對她娘說,“我就說他腦子被熊拍壞了。這不,真來送死了。程大哥那是啥人物?他拿啥比?”
她娘得意地點點頭:“還是我閨女有遠見,這婚退得對!”
“時辰差不多了!”
屯子里的老支書孫大爺,敲了敲手里的銅煙袋,“今天,特意請了鎮上德仁堂的白老中醫當個公證人,話不多說,開——山!”
一聲開山,程振華大手一揮:“走!上山!”
他故意高聲對身邊的人說:“這陽坡雪化得早,地氣熱,是我去年夏天就做了記號的地方,棒槌跑不了!”
他選了一處地勢絕佳的向陽山坡,指揮著手下,開始用冰镩試探著松動凍土。
而另一邊,關山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舉動。
他一個人,扛著那根烏黑的鎮山,默默地走向了那片被屯里人視為死地,常年背陰的黑瞎子溝。
“這小子是干啥去?”
“破罐子破摔了唄!”
“那地方連根草毛都不長,他去那兒干啥?”
張淑芬看到這一幕,不屑地撇了撇嘴。
“看。”
她對自己爹媽說,“他這是知道自己要輸,干脆躲到溝里去,免得在跟前丟人。真沒出息。”
關山對身后的哄笑和議論,充耳不聞。
他的腦海里,只有前世身為植物學家的專業判斷,和昨夜韓老煙的最后囑咐。
程振華賭的是經驗,是夏天做的記號。他要找的,是已經進入休眠期的死物。
而我關山,賭的是科學!
黑瞎子溝,極陰之地;白龍泉,地熱之源。
極寒與極熱交匯,必然會形成一個獨一無二的生態孤島!
在所有植物都休眠的嚴冬,只有那里,還會有活物!
他順著那條冒著絲絲白氣的白龍泉溪流,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溝里走。
越往里走,空氣越是潮濕,溫度也似乎回升了幾度。
終于,他在一處轉角,看到了那塊被積雪半掩著的、酷似一頭俯臥水牛的臥牛石。
牛頭,正對著那汪冒著熱氣的泉眼。
就是這里!
跟來看熱鬧的幾個閑漢,遠遠地站著,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哈哈,這小子真刨石頭啊!”
“八成是想刨個石頭蛋,直接就地認輸了!”
關山不理會他們。
他清空了積雪,握緊了那根烏黑的鎮山,將其插進巨石底部的縫隙。
>t;他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了那根雷擊木芯上。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