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愿以血汗之功,為周雄將軍折罪!”
蕭策率先單膝落地,甲胄撞出鏗鏘之聲。
韓蟄、李莽、樊華對視一眼,同時抱拳跪地,鐵甲壓出沉悶轟鳴,似先登營七千將士同聲低吼。
李天霜負手立于階上,眸色深沉。
他比誰都清楚——
今日若允,蕭策幾人必失封賞,仍屈校尉;
若不允,先登營功高震主,蕭策更可能借新功與他平席,再想為子復仇,難如登天。
況且周雄之罪,不過“涉嫌”二字,無實證,熬幾日苦刑,終歸得釋。
與其樹敵,不如順水推舟,先縛蒼龍于淺水。
念及此處,李天霜忽仰首長笑,笑聲在空曠的帥府回蕩,似夜梟振翅。
“諸君赤膽,本都尉盡知!然周將軍之案,由鎮北侯親審,李某人微輕,只能代為轉圜,成與不成,聽天由命。”
蕭策再拜,聲音沉穩如鐵:“鎮北侯劍履上殿,唯信都尉之。都尉一語,勝我等萬千血書。”
李天霜眼底寒光一閃,隨即斂去,親自下階,雙手托起蕭策,掌心卻似冰鐵。
“蕭校尉義薄云天,年少而懷大局,來日必鵬程萬里。”
蕭策垂眸,順勢起身,笑意溫良,心底卻澄明。
這不過是一出雙簧,臺前臺后,兩人各執利刃,只等鑼鼓一歇,便看是誰血濺五步。
他轉身取壺,銀鏈輕響,瓊漿一線如刃,注滿鎏金觚。
“屬下先敬都尉,謝今日成全。”
兩盞相碰,脆聲清越。
酒液入喉,甘冽似刀。
李天霜唇角帶笑,笑里藏刀;
蕭策眸色如墨,墨中燃火。
“好了!”
李天霜撣了撣袖口,像拂去一粒看不見的塵埃,抬眼望天,暮色正一層層壓下來。
“天色不早,本都尉即刻回營,連夜擬折,上呈鎮北侯。”
“諸位兄弟”他拖長尾音,似笑非笑,“靜候佳音。”
話音落下,他轉身登馬,黑氅翻卷,像一面收起的鷹翼。
鐵騎揚塵,十余騎轉眼沒入灰青色的暮靄,只余風聲獵獵。
營門口,蕭策、韓蟄、李莽、樊華抱拳長揖,脊背彎成一張拉滿的弓。
馬蹄聲遠,四人直身,弓弦驟斷!
蕭策眸中的溫度瞬間熄滅,冷得映不出半點天光。
他何嘗不想封將軍、佩金印?
可在李天霜眼皮底下,再大的功勞也只會被“暫且記下”,然后永遠記在簿子的最后一頁。
與其讓這份戰功爛在吏曹的紙縫里,不如用它把周雄從死檻里拽回來。
周雄若歸,北營仍是他蕭策的根基;根基在,功名遲早會長成參天大樹。
“老子這條命,是周將軍從死囚營撿回來的。”
蕭策低聲自語,像把一句誓釘進夜色里。
“大人,李都尉那副嘴臉,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李莽狠狠啐出一口血沫,眼珠子燒得通紅。
“無妨。”
蕭策抬手,止住眾人喧囂,“只要周將軍能踏出囚室,今日失去的,明日我替諸位十倍取回。”
韓蟄三人互望一眼,同時抱拳,鐵甲撞出沉悶的聲響。
“愿隨大人,刀山火海!”
蕭策點頭,目光掠過遠處最后一縷殘陽,像看見一柄將出鞘的刀——
刀鋒向北,血尚未冷。
次日。
幽州大牢,火把被潮氣壓得噼啪作響,照得石壁上的水跡像一條條蜿蜒的黑蛇。
周雄被鐵鏈高吊,肩胛骨幾乎勒斷。
每一鞭落下,皮開肉綻的聲音都清脆得像折斷的干柴。
血順著腳踝灌進破靴,在腳邊積成小小一洼,映出他披散亂發里那雙仍燃著火的眼睛。
劉洵吹了吹茶沫,聲音溫吞,卻帶著潮氣里滲出的陰冷。
“周將軍,那晚巡撫遇刺,有人親眼見你離營,若你認罪——”
“呸!”
一口血沫混著碎牙,濺在劉洵的官靴前。
周雄嘶啞的嗓音像銼刀刮過鐵柵:
“劉洵,你聽清楚,沒有皇上朱筆御書,誰敢定我周雄的罪?
今日你打我一鞭,他日我十倍奉還!
只要老子踏出這牢門一寸,就親手撕了你的喉嚨喂狗!”
火舌猛地一跳,映得劉洵臉色青白交錯。
他慢慢放下茶盞,瓷底與石桌相碰,清脆一聲,像判官落筆。
“放肆。”
劉洵起身,繡著云雁的官袍在潮風里獵獵作響,聲音陡然拔高——
“給本官接著打!打到他認罪為止!”
鞭風撕裂空氣,血珠被帶得飛濺,在火把上發出“嗤嗤”微響,像一場無聲的雪。
而周雄鐵骨錚錚,咬牙一聲不吭。
“住手!”
一聲暴喝,如寒刃劃破死寂。
劉洵正端著茶,眸底陰鷙未散,聞聲手一抖,盞中茶湯濺出,燙得他跳腳而起。
鐵門轟然被推開,右軍都尉李天霜披氅而入,霜雪般的目光一掃,鞭梢尚懸血的獄卒立刻噤若寒蟬,垂鞭退至暗角。
“李都尉?”劉洵慌忙躬身,聲音發干,“您……怎親履這等污穢之地?”
李天霜不答,只抬眼望向梁上!
周雄被鐵鏈鎖腕,吊得雙臂脫臼,血順著指尖滴成一條暗紅小溪,皮開處白骨隱現。
下一瞬,李天霜反手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