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值班房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幾位閣老，面對著那份被駁回的票擬，如同面對著一道無解的難題。

高拱的牢騷，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可發完牢騷，問題依舊擺在那里。

皇帝不滿意，事情就辦不下去。

徐階深知，嘉靖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

若是自己遲遲不能拿出一個讓他滿意的方案，那么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雷霆之怒。

他這個剛剛坐上首輔寶座還沒幾天的位子，隨時都可能被奪走。

權衡再三，徐階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想要保住首輔之位，想要維持朝局的穩定，他就必須做出妥協。

哪怕這個妥協，意味著要背棄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原則。

徐階的聲音有些沙啞：“肅卿，你說的道理，我何嘗不懂。只是形勢所逼，我們不得不權衡利弊。事到如今，也就只有先苦一苦百姓了。”

徐階不敢一上臺就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百官，更不敢得罪邊軍。唯一能得罪的，也就是百姓了。

“賑災款里擠出一百萬兩，黃河暫時先加固下關鍵地段的堤壩，就不大修了，這樣也能湊個一百萬出來。有了這二百五十萬兩上交內帑，我們就能向陛下交差了。”

徐階提出了最新的方案。

高拱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四百萬賑災款是反復推敲出來的最少數額，扣掉一百萬，不是說災民每天的口糧減少25，那樣所有災民都活不了。更有可能的是，直接放棄四分之一的災民，全力救那還有救的四分之三。

修黃河就更不用多說，若是來年黃河不發大水，那一切都還好說。若是明年發大水造成了決堤，那損失，一千萬都打不住。

徐階這個做法，純粹就是在賭。

李春芳他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默認了這一方案。

徐階嘆了口氣，拿起筆，在那份票擬上，開始修改起來。

高拱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失望和鄙夷，起身直接走人。

當初嚴黨還在的時候，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高談闊論，說的都是要如何推翻了嚴黨，如何整頓吏治，澄清天下。

可如今，嚴黨倒了。他們大權在握，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和嚴嵩一樣，犧牲天下百姓去討好皇上。

這和嚴嵩，又有什么區別？

高拱接受不了這種現實。

修改后的票擬，再一次被呈送到了嘉靖皇帝的面前。

這一次，嘉靖皇帝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李芳見狀朱筆一揮，在票擬上批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一場因分贓不均而起的君臣風波，就此平息。

消息傳出，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部分心系百姓的官員，對徐階特別失望。

私底下，對新任首輔徐階的罵聲，不絕于耳。

而這一切，都被張居正默默地看在眼里。

他全程目睹了這場君臣之間的博弈，或者說，鬧劇。

他看到了老師徐階的艱難與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