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船廠的勢力,就像一個在雪地里滾動的雪球,越滾越大。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楊旗從一個只帶著幾個隨從的京官,變成了一個手握數千工匠勞工,掌控著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并且與本地最強女真部落結成血盟的實力派。
他的名聲,早已傳遍了整個建州衛,甚至更遠的葉赫、哈達等部落,也開始聽聞這位明朝“能臣”的事跡。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楊旗的迅速崛起,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人的警惕和不安。
尤其是與烏拉部實力相當,素來不睦的葉赫部。
在他們看來,楊旗與布占泰的緊密聯盟,以及他手中那支戰斗力驚人的軍隊,已經嚴重打破了建州地區原有的勢力平衡。
以前和烏拉部爭奪一些地盤時,烏拉部都懂分寸,不會過分強硬。
但現在,烏拉部的人仗著有楊旗撐腰,已經主動越過地界,來到葉赫部的地盤狩獵。
這是葉赫部首領努爾祿無法容忍的事,在他眼里,楊旗和烏拉部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威脅。
努爾祿一邊派出探子,密切關注著吉林的一舉一動,一邊暗中聯絡其他部落,試圖孤立和遏制烏拉部的擴張。
外部的威脅,尚在萌芽。
而來自內部的麻煩,卻已經悄然而至。
這日,一紙來自京城吏部的調令,送到了楊旗的案頭。
調令上說,鑒于吉林船廠規模日益擴大,事務繁多,為分擔楊主事之辛勞,特派兩名新的官員,前來擔任吉林船廠副提舉之職,協助楊旗處理廠內事務。
看著這份突如其來的調令,楊旗的眼中,閃過一絲冷笑。
協助?
說得好聽。
恐怕是監督和摘桃子的來了。
還沒等他細想,鄢懋卿的密信,便由加急的信使送到了。
信中的內容,印證了他的猜測。
新來的兩名官員,背景都不簡單。
其中一個,叫李康,是從司禮監派出來的太監。
此人是司禮監掌印李芳的心腹,派他來的目的,昭然若揭。
蜂窩煤的生意,已經讓司禮監嘗到了甜頭。
如今吉林船廠搞得風生水起,這位貪得無厭的太監,自然也想來分一杯羹。
派李康過來,就是為了摸清楚船廠的底細,看看這里面到底有多大的油水可撈,為他將來摘桃子做準備。
而另一人,名叫孟大海,則是徐階一派的清流舉薦的。
此人是進士出身,為人古板,最是痛恨嚴黨這類的“奸佞”。
派他來的目的,就更簡單了。
就是為了給楊旗找茬,雞蛋里挑骨頭,試圖找到楊旗貪污腐敗、以權謀私的證據,然后寫成奏本,將他一舉參倒。
“一文一武,一個太監,一個清流,還真是看得起我。”
楊旗將信紙湊到燭火上,燒成了灰燼。
王崗在一旁,急得滿頭是汗。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這兩人來者不善,分明是沖著您來的啊!”
老實說,雖然楊旗為朝廷辦的差事還不錯,船已經保質保量的造了一半。但在其他方面,楊旗也有很多違規的地方,真要細究下來,也是一個麻煩。
“急什么。”
楊旗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想來,就讓他們來好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么本事。”
楊旗倒是不慌,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現在倭寇還沒有平定呢,他就算是有什么瑕疵,朝廷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追究,必然要讓他繼續干事。追責嘛,大可以等到平定了倭寇之后。
而到了那個時候,楊旗掌握的力量,肯定就不會再害怕朝廷了。搞不好,害怕的反而是朝廷。
幾天后,兩位新任的副提舉,便抵達了吉林。
楊旗親自出城迎接,場面搞得極為隆重。
他表現得熱情無比,對兩位“同僚”的到來,表示了最誠摯的歡迎。
在接風的宴會上,楊旗頻頻舉杯,一口一個“李公公”,一口一個“孟兄”,態度謙卑得讓所有人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李芳是個四十多歲,面白無須的太監,臉上總是掛著一副假笑,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而孟大海則是個身材高大,面容嚴肅的中年人,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我不好惹”的生硬之氣,也不怎么給楊旗好臉色,就差沒直說,老子和你不是一路人。
面對楊旗的熱情,李芳只是笑瞇瞇地應付著,滴水不漏。
而孟大海,則幾乎不怎么說話,只是偶爾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楊旗。
次日,面對兩位提舉的查賬要求,楊旗沒有半點搪塞。
面對兩位不懷好意的“同僚”,楊旗的應對策略,簡單而又有效。
他表面上熱情歡迎,事事商議,將姿態放得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