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內閣。
嘉靖皇帝沉迷修道,已經十多年不上朝。
內閣的票擬,司禮監的批紅決定著大明的運轉。
此時,嚴嵩等閣臣們坐在值房里,處理著雪片般飛來的奏本。
氣氛有些沉悶。
一名御史的奏本,打破了平靜。
都察院監察御史陳旭,上奏彈劾。
彈劾的內容,是最近在京城大行其道的蜂窩煤。
陳旭在奏本中痛陳,因蜂窩煤生意火爆,京城西山一帶的煤窯被瘋狂開采,山體被挖得千瘡百孔。
西山附近,有天壽山皇陵。
如此亂挖,恐傷及皇家龍脈,實為大不敬。
他懇請朝廷,將所有煤窯收歸官辦,規范開采,以安龍脈。
奏本傳到嚴世蕃手中,他肥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將奏本遞給旁邊的大臣,問道:“諸位怎么看?”
幾個依附嚴黨的閣臣,自然是看嚴世蕃的眼色行事,都不作聲。
徐階,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入定。
他特別能忍耐,在局勢沒有明朗之前,他不會發表意見。
“我覺得陳御史說的不錯。”
工部尚書應大猷站了出來。
他是徐階的人,向來與嚴黨不對付。
“陳御史所極是,西山煤窯亂象,由來已久。如今蜂窩煤大行其道,亂象愈演愈烈。若不加以管制,只怕真要動搖國本。收歸官辦,統一管理,是為上策。”
嚴世蕃哼了一聲,小眼睛里閃過一絲不屑。
“應尚書說的輕巧。”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值房都安靜下來。
“與民爭利,乃取亂之道。朝廷辦的場子,有幾個是賺錢的?鹽場,茶場,銀礦,哪個不是連年虧損?如今百姓好不容易有了個好用的東西,朝廷就要伸手去搶,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
“再者,什么龍脈之說,更是無稽之談。真要說龍脈,那天下處處都是龍脈,難道老百姓就不用開山采石,不用挖土燒磚了?”
應大猷被噎得滿臉通紅,卻反駁不得。
嚴世蕃說的,是事實。
大明朝的官營產業,但凡有點油水的,早就被各級官吏和內監盤剝得不成樣子。
一個原本盈利的礦場,只要收歸朝廷,不出三個月,保管賬面上變成虧損。
錢去了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陳旭見狀,知道從龍脈下手行不通,便換了個方向。
“閣老,下官聽聞,這蜂窩煤的發明者,是今科進士楊旗。楊旗身為工部主事,領著朝廷的俸祿,卻在外經商牟利,實在是有辱斯文,不成體統!還請閣老嚴查!”
他這是要從楊旗的官聲上做文章。
官員經商,在大明是明令禁止的。
“哦?”
嚴世蕃看向鄢懋卿。
鄢懋卿連忙出列,躬身道:“回閣老,此事確有誤會。那蜂窩煤的生意,是小婿的族人在經營,與小婿并無干系。楊旗只是提供了些許點子,并未參與其中。官員的族人經營田地商號,這不是我大明的普遍現象嘛,咱們在座幾位,又有幾個族人不在做生意?”
“原來如此。”
嚴世蕃點了點頭,看向陳旭。
“陳御史,你都聽到了?那是楊主事的家事,與他本人無關。你身為御史,風聞奏事可以,但捕風捉影,可就不對了。”
他的語氣加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