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建州衛,快馬加鞭也跑了七八天。
一路向北,路邊的景致愈發荒涼,氣溫也越來越低。
楊旗裹緊了身上的裘皮大衣,看著眼前這座低矮破敗的土城,心里涼了半截。
這就是建州衛。
城墻是用黃土夯成的,不高,有些地方已經塌了半邊,露出里面的碎石。
城門口,幾個穿著破舊鴛鴦戰襖的軍戶懶洋洋地靠在墻邊,手里的長矛都生了銹。
看到楊旗一行人,他們才直起身子,眼神里帶著好奇和一絲敬畏。
京城來的官。
這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建州衛。
衛所的指揮使帶著幾個千戶、百戶,早早就在城門口候著了。
“建州衛同知李望,恭迎楊大人。”
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武將上前一步,對著楊旗拱手行禮。
他身后的幾個軍官也跟著行禮,動作有些雜亂。
衛所指揮同知是從三品,比楊旗高了好幾級,但因為是武官,所以實際上的地位要比楊旗低一些,需要討好楊旗。將來萬一遇到點事,說不定楊旗還能在朝中幫他說一兩句話,傳一點消息。
楊旗翻身下馬。
“李指揮太客氣了。”
他打量著眼前這幾個人。
李望看起來還算精干,但眉宇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暮氣。
他身后的軍官們,一個個面帶菜色,身上的官服洗得發白,遠不如京城里一個不入流的小吏穿得體面。
沒辦法,太平年間,武官地位就是這么低。
眾人簇擁著楊旗進了城。
城里的景象比城外更加蕭條。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爾走過幾個人,大多是穿著布衣、梳著辮子的女真人,楊旗甚至還看到了穿獸皮的人,相當狂野。
他們看到楊旗這群穿著體面的人,都遠遠地躲開,投來警惕的目光。
街邊的房屋多是土坯房,東倒西歪,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吹倒。
整個城池,聞不到飯菜的香氣,只有一股牲畜糞便和木柴燃燒后的混合氣味。
“楊大人,我們已經為您備好了住處和接風宴。”李望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道。
“宴席就免了。”楊旗擺了擺手:“先帶我去船廠看看。”
他沒有心情吃喝。
這里的情況,比他想象中最壞的打算,還要糟糕一百倍。
李望愣了一下,歷來官員到任,第一步都是吃酒席。像楊旗這樣直接就干事的人,還真是少見呢。
年輕人啊。
李望暗自感慨。
也只有剛剛當官的熱血青年,才會有這種干勁。但凡在官場混個幾年,都不會再有這股激情了。
李望恭敬地應了聲“是”,領著楊旗往城東走去。
船廠建在松花江邊,占地倒是很大。
但偌大的廠區里,幾乎看不到人影。
幾個巨大的船塢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個里面停放著一艘造了一半的破船,船身的木板已經開裂,長滿了青苔。
不遠處的工棚,屋頂破了幾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里灌。
幾個老工匠正圍著一堆火取暖,看到李望帶著一個陌生人過來,也只是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怎么就這么幾個人?”楊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回大人。”李望的臉上露出苦澀:“這地方太苦了,留不住人。前些年朝廷撥了銀子,從南邊請來一批船匠,可他們在這待了不到半年,就跑了一大半。剩下的這幾個,都是在本地成了家的,跑不了。”
這就是吉林造船廠荒廢的根本原因。
沒人愿意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受苦,都跑去了浙江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