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上,白素衣依舊輕輕晃蕩著,素白的衣袍在陽光下化作縷縷青煙,邊緣處不斷剝落著細碎的紙屑。
陽光奪命的照耀著破敗的后院,空氣中彌漫著紙屑燃燒的焦糊味和陰冷。
陸離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灰眸死死鎖定著秋千上那抹蒼白的身影。
他體內壓榨出的最后一絲鬼氣正在飛速流逝,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
他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
不能拖延了,得動手了!
但白素衣自說自話完之后,空洞的灰眸望著陸離,又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更虛無的遠方。
陸離平靜的目光下,殺意、氣勢在不斷的攀升,催生出來的鬼氣依舊在蓄勢。
他在等,等這白素衣放松警惕的時候,或者防御對方最后的反撲。
然而,白素衣什么也沒做。
她只是緩緩地、緩緩地停止了晃蕩秋千。
那雙空洞的灰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聚焦”在陸離的臉上,似乎帶著一絲難以喻的探究。
“鬼蜮…破了。”
她空靈的聲音響起,不再是疑問,而是陳述。
陽光穿透她近乎透明的身體,灼燒出青煙:“你很強…筆也很厲害。”
她指的是那支耗盡佛光、此刻如同凡物的黃泥鬼佛筆。
正是它那蘊含無上佛性的一擊,徹底洞穿并瓦解了她存在了百年的根基——
紙屑鬼蜮。
鬼蜮,是她鬼氣的容器,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存在的錨點,更是囚禁那些“借命者”的牢房。
最重要的是,是鬼蜮的遮擋,才讓她能在陽光下活動。
而現在她的鬼蜮破碎了,意味著支撐她存在的“根”斷了。
那森然的紙屑鬼氣,如同無根之水,失去了循環往復的依托,正在陽光的灼燒和因果的排斥下,不可逆轉地消散、凈化。
她嘗試過。
在陸離瘋狂踹門搜尋時,她能感覺到殘存的鬼氣本能地想要重新匯聚,想要再次構筑自己那熟悉的、冰冷的“家”。
但每一次凝聚,都會被無處不在的陽光和這方天地間無形的排斥之力打散。
白素衣隱隱預感到,借她性命的老者的痛苦刑罰結束了,自己已經扣押、折磨了他們近百年的時光。
她存在的意義好像也消失了,所以,今天應該就是她消散的時候了。
這個年輕的道士,就是來解決這一樁因果的人嗎?
今天,就是自己的終點了。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漠然。
如同她漠然接受自己的誕生、漠然看著仆人死去、漠然簽下借命契約一樣。
白素衣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在陽光下不斷化為飛灰的赤足。
她似乎想抬起手,指尖縈繞起一絲墨色的鬼氣。
這縷鬼氣沒有攻擊性,只是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跳躍、扭曲,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她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在看著一件即將消失的、無用的玩具。
“我的一生,早該…結束了。”
她輕聲呢喃,聲音飄渺嘆息:“真漫長啊…”
隨著這句話,她指尖那縷微弱的鬼氣,如同被風吹散的青煙,倏然消散。
與此同時,她整個身體開始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
不再僅僅是衣角燃燒,而是她整個身體,從足尖開始,瞬間被點燃,接著迅速向上蔓延!
蒼白的肌膚化為片片燃燒的紙屑,如同白紙蝴蝶,在陽光下飛舞,然后化為灰燼。
那身素白的漢服,也劇烈燃燒起來!
只有那空洞的灰瞳,一眨不眨地看著和自己同樣天生灰瞳的陸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