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是尊重。
那股足以壓制陰邪的熾熱力量,緩緩收斂了對陸離身上鬼氣的直接壓制。
它依舊磅礴流淌在陵園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石碑之上,威嚴而溫暖,但不再針對陸離。
它如同一條寬容的河流,繞開了他這塊帶著陰氣的“頑石”,只是好奇地、溫和地拂過他的衣角,仿佛在確認著什么,最終歸于沉寂的守護。
壓力驟然消失,陸離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他拿起一瓶白酒,擰開瓶蓋。
濃烈的酒香沖散了空氣中殘留的肅殺氣息。
他沒有猶豫,將清澈的酒液,緩慢而鄭重地傾灑在腳下的青石板上。酒水迅速滲入泥土。
他看著周圍沉默的墓碑,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充滿真誠,完全沒有假裝高人時的忽悠。像是在跟一群看不見的朋友聊天:
“各位老哥……不是,各位同志,謝了。上次,上上次,多虧你們,庇佑了那時候什么也不懂的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這片安寧的土地。
“還有…謝謝你們死后依舊守著這里,守著外面。外面…挺好的,我這樣的人也能惦記著吃頓好的,還能想著租個鬧鬼的房子省點錢…挺好。”
說完這些,陸離似乎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看著手里還剩大半瓶的酒,又看了看地上濕漉漉的酒痕,他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糾結。
他從小到大,是真沒喝過酒,以前是沒錢,后來是覺得沒必要,也怕誤事。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拿起另一瓶沒開封的酒,擰開蓋子。
沒有杯子,他直接對著瓶口,仰起頭,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辛辣、灼熱、如同火焰般的液體瞬間沖入喉嚨,嗆得他眼淚差點飆出來,蒼白的臉瞬間漲紅。
他彎著腰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緩過勁。
他抹了把嗆出的生理性淚水,看著眼前沉默的陵園,看著那在陰陽眼中依舊磅礴流淌的紅色氣息,突然咧開嘴,被酒氣熏染的灰眼睛里,帶著一種釋然。
他舉起酒瓶,對著滿園的英靈,對著初升的朝陽,也對著這片安寧的土地,用盡全力、大聲喊道:
“敬!”
一字出口,再無他,一切盡在不中。
收拾好殘局,陸離將燒雞鹵肉小心放在一塊干凈的墓碑基座旁,留給那老管理員。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片沉默而溫暖的土地。
陰陽眼關閉,那金戈鐵馬的紅氣隱去,陸離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而陵園大門那,人流已明顯增多。
中元節的香燭氣息彌漫開來。陸離緊了緊背包帶,感受著里面那道袍在陽光和紅氣下收斂的鬼氣,那熟悉的銅臭念頭立刻占了上風:
‘中元節,鬼門開…生意上門的好日子啊!’
他摸一下自己的眼角,勾起一絲期待的笑意:
‘天橋那邊估計也熱鬧起來了…到了晚上,說不定我那‘活兒,今天也能開張?’
他加快腳步,飄然的身影背著破舊的包,匯入了祭掃的人潮,坐上了回天橋的公交車。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