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有個靠山屯,屯子北面有座老黑山,山上盡是些百年老林子,遮天蔽日的。屯里老一輩人常說,那林子里住著不少“仙家”,最出名的是黃、狐、白、柳、灰五大家,其中又以黃家——也就是黃皮子,最為活躍。
這一年臘月里,靠山屯新調來一位村長,名叫趙德柱。趙村長四十出頭,原是縣里農林局的干事,為人精明強干,卻不太信這些山精野怪的事兒。他到任頭一天,老文書徐老蔫就提醒他:“村長啊,咱這靠山屯不比別處,有些老規矩得守著。每月初一十五,得給山上的‘老仙家’擺盤敬奉,肉要白水煮的,酒要小燒,擺在后山那棵老槐樹下就行。可千萬馬虎不得。”
趙德柱聽了,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老徐啊,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搞這些迷信活動?咱們要帶領群眾科學致富,可不能帶頭搞封建迷信。”
徐老蔫急得直搓手:“村長,這不是迷信,是老輩人傳下來的規矩。山上的黃仙家靈驗著呢,得罪不起啊!”
趙德柱笑道:“什么黃仙白仙的,不就是幾只黃鼠狼嘛!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轉眼到了臘月十五,按規矩是該敬奉的日子。徐老蔫一早又來請示,趙德柱正忙著整理扶貧材料,頭也不抬地說:“沒看我這正忙著嗎?那些虛頭巴腦的事以后再說。”
徐老蔫嘆了口氣,搖著頭走了。
當晚,趙德柱在村部整理材料到很晚。月掛中天時他才忙完,推上自行車往家走。從村部到他住的屯西頭要經過一片玉米地,地里堆著好些秸稈垛子。寒冬臘月的,北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似的。
趙德柱正埋頭騎車,忽然前面道上閃過一道黃影。他猛捏閘把,下車一看,竟是只碩大的黃皮子人立著站在路中央。那黃皮子個頭比尋常的大上一圈,毛色油亮,在月光下泛著金光。最奇的是,它腰間竟系著條紅繩,繩上串著幾個小鈴鐺,風一吹叮當作響。
趙德柱覺得稀奇,下車往前湊了幾步。那黃皮子也不跑,反而像人似的作了個揖,開口吐出人:“這位爺,您瞧我像人還是像神?”
趙德柱猛地一驚,頭皮發麻。他早聽說黃皮子會“討封”,沒想到真讓自己遇上了。他心里發怵,但轉念一想,自己好歹是黨員干部,哪能信這些?于是壯著膽子喝道:“哪來的chusheng,裝神弄鬼!快滾開,不然我一腳踹死你!”
那黃皮子聽了,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冷笑一聲:“好個趙德柱,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完身形一晃,消失在秸稈垛后。
趙德柱驚出一身冷汗,忙蹬上車往家趕。說來也怪,平時十分鐘的路,這晚卻怎么騎也騎不到頭。道兩邊的玉米秸稈垛好像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最后簡直成了迷宮。
正心慌意亂時,前面出現一點燈火。趙德柱心中一喜,忙朝燈光騎去。近前一看,是間小廟似的房子,門楣上掛著牌匾,寫著“山神廟”三個大字。
“奇怪,靠山屯哪來的山神廟?”趙德柱心下嘀咕,但還是推門進去了。
廟里燈火通明,正中坐著個穿黃袍的老者,面色金黃,留著山羊胡。兩旁立著幾個青衣小帽的漢子,個個尖嘴猴腮。
黃袍老者一拍驚堂木:“趙德柱,你可知罪?”
趙德柱強作鎮定:“你們是什么人?這唱的是哪出?”
老者冷笑:“本仙乃黃三太爺,執掌這老黑山百里地界。你上任伊始便廢了供奉,今日又對本仙出不遜,該當何罪?”
趙德柱這才明白遇上什么了,心里害怕,嘴上卻硬:“少裝神弄鬼!我看你們就是一伙騙子!什么黃三太爺,不就是黃鼠狼成精嗎?”
這話一出,兩旁青衣漢子齊聲呵斥,廟里頓時陰風陣陣。
黃三太爺卻不怒反笑:“好,既然你說本仙是騙子,那咱們就按人間規矩來。你且說說,本仙如何騙人了?”
趙德柱豁出去了,大聲道:“你們這些所謂仙家,不過是要吃要喝!真要是有道行,怎么不見你們給屯里做點好事?今年天旱,玉米減產的減產,絕收的絕收,鄉親們日子多難?你們受著香火,可曾顯過靈、救過災?”
黃三太爺捋須沉吟:“唔,這話倒也在理。那依你說,該如何是好?”
趙德柱愣了下,沒想到對方會這么問,索性放開說:“真要是有道行,就該保佑一方風調雨順,助民致富。光吃不干活,算什么仙家?”
黃三太爺與左右對視片刻,點頭道:“好!本仙就與你打個賭。若本仙能助靠山屯致富,你待如何?”
趙德柱梗著脖子:“真要那樣,我趙德柱每月初一十五親自給你們上供!”
“一為定!”黃三太爺大笑,袖袍一拂,“且讓你見識見識本仙手段!”
趙德柱只覺天旋地轉,再睜眼時,發現自己竟躺在路邊溝里,自行車壓在身上。爬起來一看,天已蒙蒙亮,自己就在屯口的老槐樹下。
“難道是做了個怪夢?”趙德柱嘟囔著扶起車,拍拍身上的雪往家走。
誰知從這天起,靠山屯還真出了幾件奇事。
先是屯東頭的老光棍劉-->>老五,一大早上山撿柴,竟在樹洞里發現一大窩野山菇,個個肥碩鮮嫩。劉老五采了拿到鎮上賣,飯館老板識貨,說是罕見的“黃傘菇”,出高價全收了。
接著是屯里最窮的王寡婦家,她家后院有棵老枯樹,一夜之間竟長滿了黑木耳,采了一茬又長一茬,整整采了一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