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地界有座老黑山,山下有個靠山屯,屯子里有個漢子名叫張老疙瘩。此人四十出頭,生得膀大腰圓,一臉絡腮胡子,是個殺豬的好手。雖是個粗人,心眼卻實誠,平日里誰家有個紅白喜事要殺豬,他總是隨叫隨到,工錢看著給,從不計較多少。
這張老疙瘩日子過得緊巴,三代同堂擠在三間破土房里。老娘年邁多病,媳婦身子骨弱,下面還有三個半大孩子張著嘴等飯吃。他常年在十里八鄉奔波殺豬,掙來的錢剛夠糊口,年年欠著一屁股債。
這年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里,北風刮得正緊,鵝毛大雪下得鋪天蓋地。張老疙瘩剛從二十里外的王家屯殺豬回來,懷里揣著主家給的五百文錢和一副豬下水,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跋涉。
眼看就要到屯子口了,忽然瞧見路旁老槐樹下蜷著個黑影。走近一瞧,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身穿單薄的黑布棉襖,凍得瑟瑟發抖,眼看就要不行了。
“老人家,這大冷天的您咋在這兒蹲著?”張老疙瘩急忙上前問道。
老太太抬起頭來,面黃肌瘦,有氣無力地說:“俺是逃荒過來的,找不到親戚了,又冷又餓,實在走不動了...”
張老疙瘩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羊皮襖裹在老太太身上,又從懷里掏出還溫乎的餅子遞過去:“老人家,先吃點東西暖和暖和。”
老太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餅子,精神稍好了些。張老疙瘩見狀,蹲下身來說:“這冰天雪地的,您老不能在這兒過夜。要不嫌棄,先到俺家將就一宿吧。”
說罷,也不管老太太身上的泥土,背起她就往家走。
回到家,媳婦見丈夫背回個陌生老太太,先是吃了一驚,聽老疙瘩說明原委后,忙幫著安頓。家里就兩鋪炕,張老疙瘩讓老娘和媳婦孩子們睡一鋪,自己則和老太太擠在另一鋪炕上,又把唯一的厚被子給了老太太蓋。
半夜里,老太太突然發起高燒,說明話。張老疙瘩急忙起身,用白酒給老太太擦身降溫,媳婦則熬了姜湯,一勺一勺地喂下去。折騰到大半夜,老太太總算退了燒,安穩睡去。
翌日清晨,雪停了。老太太精神好些了,說要繼續上路找親戚。張老疙瘩和媳婦挽留不住,便包了幾個饃饃,又塞給老太太幾十文錢路上用。老太太也不推辭,收下后深深看了張老疙瘩一眼,說道:“好后生,你心善,會有好報的。”說罷便蹣跚著出了門,很快消失在雪地中。
轉眼過了五六天,臘月二十八這天夜里,張老疙瘩正為年關難過往肚子里灌悶酒,忽聽院門外有動靜。開門一看,竟是前幾天他救過的老太太站在門外,身后還跟著個十六七歲的俊俏姑娘。
“老人家,您找到親戚了?”張老疙瘩驚喜道。
老太太笑道:“找著了找著了。這是我孫女小翠。快過年了,我們祖孫倆特地來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張老疙瘩忙將二人讓進屋。老太太也不客氣,上炕就坐,那小翠姑娘則低眉順眼地站在奶奶身后,不時偷偷打量這貧寒卻溫暖的小屋。
閑話片刻,老太太突然正色道:“實不相瞞,我們不是普通人。俺是長白山修行的胡家仙,人稱胡三太奶。這是我孫女胡小翠。那日我是特意化身試探你的心性,見你果然是個善心人,今日特來報恩。”
張老疙瘩和媳婦聽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在東北地界,誰不知道胡黃白柳灰五大仙家?這胡家更是排在第一位的狐仙家族,神通廣大。
胡三太奶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家境困難,欠了不少外債。這樣吧,讓小翠在你家幫襯一段時間,她有些本事,能幫你渡過難關。”
張老疙瘩還在發愣,他媳婦先反應過來,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仙家姑娘金枝玉葉,哪能在我這破屋里受苦...”
胡三太奶笑道:“無妨無妨,這也是小翠的修行。就這么定了,過了正月十五我再來接她。”說罷,竟化作一陣青煙消失了。
張老疙瘩夫婦面面相覷,再看那胡小翠,已然換了副神態,笑吟吟道:“張叔張嬸不必拘謹,奶奶既然吩咐了,我自當盡力相助。眼下年關將至,你們欠了多少外債?”
張老疙瘩嘆氣道:“零零總總加起來,得有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