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劃過絲絨禮服冰冷的表面,最后停留在頸間那條鑲嵌著藍鉆的項鏈上——那是母親留下的遺物,此刻卻像一道華麗的枷鎖。鏡中的女人,眉眼間凝著一層薄霜,唇色被刻意點染得嬌弱,唯有那雙眼睛,深處燃著不肯熄滅的火種。“清瀾,準備好了嗎?陸先生的車已經到了。”管家周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一如既往的恭敬,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催促。她深吸一口氣,將最后一絲猶豫壓入心底。“就來。”音樂廳私密的包廂里,流動著德彪西《月光》的旋律。陸允辰就坐在她身側,剪裁完美的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線條,側顏在柔和的光線下如同古典雕塑。他遞來一杯香檳,指尖在交接的瞬間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手背。一絲冰涼的觸感,卻帶著詭異的灼熱。“小心陸。”那三個字如同鬼魅,瞬間在腦海中炸開,血液似乎凝滯了一瞬。她幾乎是憑借本能,才穩住沒有讓酒杯脫手。“沈小姐似乎有些緊張?”陸允辰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弓弦擦過心尖,“是這里的空調太足,還是……這音樂讓你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他微笑著,目光卻像經過打磨的手術刀,精準地落在她臉上,試圖剖析她每一寸細微的表情。沈清瀾強迫自己迎上他的視線,指尖微微用力,掐住杯柄。“只是驚嘆于陸先生的品位。德彪西的《月光》,朦朧,破碎,看似溫柔,內核卻充斥著不確定性和……危險的預兆。很特別的選曲。”陸允辰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化為更深的探究。“看來沈小姐對古典音樂并非如外界所,只是附庸風雅。”他傾身,為她介紹下一首曲目,“接下來是貝多芬的《悲愴》,第二樂章。相比《月光》,我更喜歡這份在絕望中掙扎求存的宿命感。仿佛無論命運如何碾壓,靈魂總有一處不肯屈服的角落。”宿命感。掙扎。不肯屈服。每一個詞都像針一樣,精準刺向她偽裝的裂痕。他真的只是在談論音樂嗎?“宿命感……”她輕聲重復,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驚濤,“聽起來,陸先生似乎很能體會這種……被無形之手操控的感覺?”“或許。”他輕笑,目光未曾從她臉上移開,“每個人不都身處某種棋局嗎?區別只在于,是甘心做棋子,還是……想要成為下棋的人。”香檳的氣泡在杯壁上升、破碎。音樂流轉,包廂內光影曖昧。他們之間流動的暗涌,比旋律更扣人心弦。就在這時,他忽然再次傾身過來,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一絲危險的未知。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殘忍的溫柔,鉆進她緊繃的神經:“顧醫生的病人,都像你這般……有趣嗎?”轟——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凍結。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顧云深,父親,或許還有姑母……他們果然是一伙的!這場看似浪漫的相親,根本就是兩個獵人對一只獵物的聯手圍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無處遁形的羞恥感瞬間將她淹沒。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不能慌。沈清瀾,絕對不能慌。她猛地抬眼,撞進陸允辰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里沒有嘲諷,沒有威脅,只有一種了然一切的、冰冷的平靜。他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破碎的藝術品,看著她在他語的刀鋒下掙扎。她指尖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握不住那杯香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因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既然偽裝已被徹底撕碎,那就不再需要了。她看著他,忽然極輕、極冷地笑了一下。然后,在他那了然的目光注視下,仰起頭,將杯中冰涼的液體一飲而盡。不是屈服,而是宣戰。琥珀色的酒液滑過喉嚨,帶著決絕的意味。她將空杯輕輕放在一旁的小幾上,發出清脆的“叩”聲。“陸先生,”她的聲音恢復了一種異常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挑釁的鋒芒,“音樂很好,酒也不錯。不過,我更喜歡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游戲。”陸允辰眉梢微挑,眼底那抹冰封的平靜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興趣如同暗流般翻涌上來。“哦?”“比如,”沈清瀾迎著他的目光,紅唇勾起冰冷的弧度,“猜猜看,一個被逼到絕境的獵物,反口咬住獵人咽喉時,會是什么感覺?”音樂恰好在此時奏響一個強烈的音符,如同戰鼓擂動。包廂內空氣凝固,無聲的硝煙彌漫。他看著她,不再是審視一件精美的瓷器,而是在打量一個勢均力敵的、危險的對手。獵殺,的確才剛剛開始。但誰才是獵物,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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