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的氣息仿佛還烙印在皮膚上,唇角的細微刺痛與肩胛骨下方的冰冷觸感交織,無聲地宣告著她的處境——診療椅上的囚徒,金絲籠中的雀鳥。
沈清瀾垂下眼睫,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點開了與顧云深的對話窗口。那幾張由沈星辰修復、發送過來的監控截圖,安靜地躺在那里。她沒有附上任何文字,直接將它們轉發給了顧云深。
這是一種試探,更是一種宣戰。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將他施加于她的精神壓力,原路奉還。
幾乎是發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心理醫生四個字冰冷地跳躍。
她深吸一口氣,劃開接聽,將聽筒貼近耳邊,沒有出聲。
電話那頭,先傳來一聲極輕的,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必然是微微勾著唇角的低笑。那笑聲透過電波,帶著某種金屬刮擦般的質感,鉆進她的耳膜。
“清瀾,”他喚她,聲音一如既往的沉靜溫和,卻像裹著糖霜的冰棱,“你堂弟的技術,比我想象的要……活潑一些。”
他用了“活潑”這個詞,輕描淡寫,甚至帶著點縱容的意味,卻瞬間將她精心準備的試探,瓦解了大半。他不僅瞬間鎖定了信息來源,更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評價著這場他眼中的“小動作”。
沈清瀾握緊了手機,指節泛白,聲音卻努力維持著平靜的偽裝:“比不上顧醫生運籌帷幄。”
“是嗎?”顧云深的聲音里笑意更深,也更冷,“那你看看這個,是否還在你的‘運籌’之內?”
“叮”的一聲輕響,一張照片被發送過來。
沈清瀾點開。
瞳孔在剎那收縮,呼吸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照片像素不高,帶著年代久遠的模糊感。背景是一間書房的一角,深色的木質書柜,隱約能看到幾本書脊。而畫面的主體,是一個男人的背影。他穿著深色大衣,身形頎長,正微微側身,似乎要與書桌后的人交談。那個側身的弧度,肩膀的線條,甚至微微低頭的姿態……
與她記憶中,母親車禍前那個下午,出現在父親書房門口,那個驚鴻一瞥便讓她心頭莫名一沉的神秘背影,幾乎重合!
心臟像是被毒蛇的獠牙狠狠嚙咬,冰冷的毒液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母親的車禍……真的不是意外?
“看來,你想起來了。”顧云深的聲音適時響起,像魔鬼的低語,精準地敲打在她最脆弱的那根神經上,“這個背影,眼熟嗎?你母親去世前一個小時,進入你父親書房的,就是他。”
他頓了頓,似乎在欣賞她無聲的崩潰,然后才慢條斯理地,拋下最終的重磅炸彈:“至于他是誰……清瀾,你覺得,沈玉梅女士,為什么會那么害怕你追查當年的事?”
姑母沈玉梅!
那個總是端著優雅笑容,卻在背地里不斷給她使絆子,拼命想把她釘死在“精神失常”恥辱柱上的姑母!
母親的車禍,父親的沉默,姑母的恐懼,還有顧云深手中這張致命的照片……無數線索在這一刻瘋狂地串聯、扭結,指向一個讓她渾身發冷的可能性。
“為什么……”她的聲音干澀得幾乎不像自己的,“你為什么會有這個?”
“這不重要,清瀾。”顧云深的語氣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重要的是,你現在知道了。真相的碎片就在你面前,你想拼湊完整嗎?還是說,你寧愿繼續活在別人為你編織的謊里,做一只溫順的,等待被獻祭的羔羊?”
他再次用真相作為誘餌,將她推向更深的漩渦。他用她最在乎的母親的死,在她本就緊繃的精神世界上,又加上了一副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枷鎖。
就在她因這巨大的沖擊而心神劇震,幾乎無法握緊手機時,另一部手機,代表著陸允辰的那一部,再次不甘寂寞地震動起來。
屏幕亮起,沒有文字,只有一張新的圖片。
圖片拍攝的是一張古樸的檀木托盤,托盤里,那套翡翠首飾被精心擺放。不同于之前看到的整體效果,這張是近距離的特寫,焦點牢牢鎖在那枚水滴狀的帝王綠吊墜上。燈光下,翡翠內部的棉絮和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天然冰裂紋路,都清晰可見。
這紋路……
沈清瀾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她猛地起身,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到梳妝臺前,拉開最底層一個帶鎖的小抽屜——這是她存放母親少數遺物的地方。她顫抖著手取出一個絲絨小袋,倒出里面一枚成色稍遜,但同樣雕工精致的翡翠平安扣。
這是母親生前常戴的小物件,后來留給了她。她記得很清楚,小時候無數次摩挲這枚平安扣,對著光看里面那抹綠色,還有那一道因為意外磕碰而產生的,極其微小的,像是一滴淚痕的天然裂紋。
她將手機屏幕上的吊墜特寫,與手中平安扣上的裂紋對比……
形狀,位置,那種獨一無二的走向……
一模一樣!
這不是相似,這極有可能,就是母親曾經擁有過的那一套!它為什么會出現在陸家?陸允辰知道這套首飾的來歷嗎?他發來這張特寫,是巧合,還是另一種不動聲色的警告與挑釁?
冰與火的兩重枷鎖,在這一刻不僅僅是用力量和身份束縛她,更是用她心底最深的傷痛和疑惑,將她死死纏繞。一個用母親死亡的真相碎片將她逼入絕境,一個用母親可能佩戴過的遺物,提醒她身為“未婚妻”無處可逃的命運。
他們一個從精神深處挖掘她的恐懼,一個從現實身份碾壓她的意志。
聽筒里,顧云深似乎低低笑了一聲,帶著洞悉一切的嘲弄:“看來,你另一位‘棋手’,也等不及了。”
沈清瀾沒有回答他。她猛地掐斷了電話,也將陸允辰那條無聲的信息甩在一邊。
她重新站回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璀璨的燈火在她腳下鋪展,冰冷的玻璃映出她此刻的樣子——臉色蒼白,唇色盡失,-->>唯獨那雙眼睛,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亮,里面翻涌著劇痛、憤怒,以及破釜沉舟的決絕。
母親的死,父親的冷漠,姑母的偽善,顧云深的操控,陸允辰的禁錮……所有這些交織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