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沈清瀾輕聲重復,目光掃過屏幕上父親和姑母那冰冷算計的對話文字,恨意如毒藤般纏繞上心臟,“顧醫生覺得,我的悲傷……是什么顏色?”
她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一定是優雅地靠在診所那張舒適的扶手椅上,指節分明的手指或許正輕輕敲擊著桌面,鏡片后的眼神冷靜而銳利,像在觀摩培養皿中掙扎的微生物。
“沉重,窒悶,像是……凝固的血色。”他緩緩說道,精準得令人心驚。
沈清瀾閉上眼,舌尖抵住上顎,用疼痛壓下那股幾乎要沖垮理智的洪流。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甚至在用這種方式,提醒她,暗示她,操控她!
“是啊……血色。”她呢喃著,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卻帶著淬毒的鋒利,“真巧,我剛才……好像也看見了一片血色呢。”她故意留下一個模糊的鉤子,等著他的反應。
果然,電話那端的呼吸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清瀾?”他喚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離的“沈小姐”,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你現在在哪里?身邊有人嗎?”
獵人的嗅覺,果然敏銳。
“在畫室,”她如實回答,聲音里適時地透出幾分疲憊與茫然,“只有我一個人……對著空白的畫布。顧醫生,我有點冷。”
這是示弱,是尋求依靠的信號,是她以往會在他面前無意識流露的狀態。此刻,卻成了她精心編織的陷阱第一步。
“待在原地,鎖好門。”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別胡思亂想。如果愿意,可以一直通著電話。”
“嗯……”她應著,像個聽話的孩子。指尖卻無意識地在一旁的素描本上勾勒起來,冰冷的線條凌亂地交織,隱約構成一個囚籠的形狀,囚籠中央,是一個模糊的、被束縛的人影。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聽筒里只剩下彼此輕淺的呼吸聲,交織在寂靜的空氣里,仿佛一場無聲的角力。他在評估她的危險等級,她在計算他的反應模式。
“那首《殤》,”她忽然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顧醫生也聽過嗎?”
“嗯。”他應了一聲,沒有過多解釋。
“我母親以前……也很喜歡大提琴。”她的聲音帶上了一點飄忽的回憶感,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動提起母親,用這種近乎脆弱的口吻。“她說,大提琴的聲音,最像人在深夜里的嘆息。”
這是一個更加危險的試探。她將母親的“意外”死亡,以一種悲傷懷念的姿態,輕輕推到了他的面前。她想看看,這位“引導者”,會如何“引導”她看待母親的死亡。
顧云深沉默了。這沉默比任何語都更讓沈清瀾心頭發冷。他是在組織謊?還是在斟酌如何將她的悲傷導向他預設的“病情”?
“失去至親的痛楚,需要時間。”他終于開口,語調是標準的心理醫生式安慰,聽不出絲毫破綻,“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被困在過去的悲傷里。記憶有時……也會欺騙我們。”
記憶欺騙我們?沈清瀾幾乎要冷笑出聲。是啊,在你們精心編織的謊里,記憶當然可以被扭曲,可以被篡改!母親是被謀殺的,這個鐵一般的事實,豈是輕飄飄一句“記憶欺騙”所能掩蓋!
她用力掐著自己的虎口,劇烈的疼痛讓她翻涌的情緒強行冷卻下來。
“顧醫生說得對……”她順著他的話,聲音愈發柔軟無力,帶著被“引導”后的順從,“可能……真的是我最近太累了,總會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她成功地扮演了一個情緒脆弱、正在接受“治療”的病人。一個剛剛得知驚天秘密,卻必須在他面前完美隱藏的復仇者。
“好好休息。”顧云深的語氣緩和下來,似乎對她的“狀態”感到滿意,“下周見面,我們再詳細聊。”
“好。”沈清瀾乖巧地應下,“謝謝顧醫生……陪我說話。”
電話掛斷的瞬間,畫室里死一般的寂靜。臉上那偽裝出的脆弱與茫然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的恨意和決絕的冷靜。
她拿起那個u盤,緊緊攥在手心,堅硬的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這疼痛讓她清醒,讓她記住此刻背負的血海深仇。
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堂弟沈星辰發來的加密信息。
「姐,晚宴監控被刪掉的那部分,原始數據恢復了一小段,已發你加密通道。另外,顧云深的履歷有點太‘干凈’了,像是被專業處理過,還需要點時間深挖。」
沈清瀾點開附件,那是一段極其短暫模糊的畫面,隱約能辨認出晚宴角落,姑母沈玉梅正將一個微型存儲器,飛快地塞進一個侍應生的口袋。而那侍應生的側臉……竟有幾分眼熟。
她放大圖片,瞳孔猛地一縮。
雖然模糊,但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人……曾在顧云深的私家診所外出現過。
父親,姑母,顧云深……這三條原本看似獨立的線,終于在她眼前,清晰地糾纏在了一起,織成了一張欲將她置于死地的巨網。
而她,不再是網中待宰的魚。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是這座城市無盡的繁華燈火,璀璨,卻冰冷。她看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那雙曾經蒙著迷霧的眼睛,此刻清澈冰冷,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獵人先生,你聽到了嗎?
陷阱已經布下,獵物已經亮出了獠牙。
游戲,開始了。
而第一個祭品,該是誰呢?她抬手,指尖輕輕點在玻璃上,落在遠處沈家老宅那個模糊的輪廓上,唇邊凝起一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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