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的喧囂在身后逐漸褪去,陸允辰的車內彌漫著一種近乎圣潔的寂靜。他親自駕車,側臉在流動的城市光影里顯得格外深邃。
“冷嗎?”他的聲音溫和,仿佛剛才音樂廳里那段驚心動魄的插曲從未發生。車內暖氣很足,他甚至體貼地將風口調轉向她。
沈清瀾攏了攏肩上依舊披著的、屬于他的昂貴西裝外套,布料上殘留著清冽的雪松香,與他此刻表現出的體貼一樣,無懈可擊。她搖了搖頭,指尖卻在無人看見的陰影里,深深掐入掌心,借用那一點銳痛來維持搖搖欲墜的清醒。
左耳深處,顧云深那句滾燙的“這場游戲,我等你來贏”,如同魔咒,與血液里的恨意一起奔涌,幾乎要灼穿她的理智。
“今晚的演出,似乎讓你很困擾。”陸允辰平穩地握著方向盤,目光注視著前方路況,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談論天氣,“或者說,困擾你的,并非音樂本身。”
沈清瀾心臟猛地一縮。他看到了?看到了她那一刻的失態?還是……他根本就知道什么?
她強迫自己牽起嘴角,一個練習過無數次的、無可挑剔的微笑弧度:“只是有些累了。陸先生費心安排的演出很精彩,是我自己……狀態不佳。”
“狀態不佳?”陸允辰輕輕重復,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車子恰好駛入一段光線昏暗的隧道,他側過頭,視線在她臉上短暫停留,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眸,在暗影里顯出一種近乎冰冷的審視,“清瀾,在我面前,你不必總是如此……完美。”
“完美”,這個詞從他口中吐出,不帶贊美,反而像是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她努力維持的氣球。
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那過于穿透的目光,轉頭望向車窗外飛速掠過的隧道壁,那上面貼著的反光標志,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轉瞬即逝的流光,像極了她此刻混亂的心緒。
“陸先生說笑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有些失真,“我只是不想失禮于人前。”
他低低地笑了聲,不再追問。車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沉默卻比之前的圣潔更令人窒息,充滿了未被明的試探與揣測。
車子最終停在她公寓樓下。他繞過來為她打開車門,紳士風度無可挑剔。
“謝謝陸先生送我回來。”她解下西裝外套,遞還給他。晚風帶著涼意,瞬間侵襲了她只著單薄禮裙的肩膀,激起一陣細密的戰栗。
他沒有立刻接過外套,而是看著她微微瑟縮的肩膀,眸色深沉了一瞬。“穿著吧,”他說,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夜里風大。”
她還想拒絕,他卻已不容分說地,將那件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重新、更緊實地披回了她的肩頭。他的指尖在動作間,若有似無地擦過她頸后敏感的肌膚。
那一瞬間的觸感,冰涼與殘留的暖意交織,讓她渾身一僵。
腦中不受控制地閃過另一只手——那只曾在她陷入噩夢驚醒時,溫柔覆上她額頭,也曾拿著所謂“治療”她的藥劑,冷眼旁觀她沉淪的手。顧云深的手。
持手術刀的獵人,與戴天鵝絨手套的收藏家。
哪一個更危險?
她分不清。只感覺那件披在肩頭的外套,此刻重若千鈞,像一道華麗而溫柔的枷鎖。
“下周我的私人音樂會,”陸允辰仿佛沒有察覺她的僵硬,退后一步,站在一步之遙的距離,夜色為他完美的輪廓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希望你能來。那首新譜的曲子,我想第一個聽眾是你。”
這不是邀請,這更像是一個通知,一個來自更高維度的、對她是否“合格”的進一步評估。
沈清瀾抬眸看他,夜色中,他的眼神溫和依舊,卻深不見底。她看到那里面映出的自己,蒼白,警惕,像一只被圍困卻強裝鎮定的幼獸。
“我會考慮。”她沒有給出肯定的答復。
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頷首:“晚安,清瀾。做個好夢。”
他看著她轉身,走進公寓大樓的門廳,直至那抹纖細而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才緩緩收回目光。指尖在身側微動,仿佛還在回味方才觸及的那片肌膚的微涼與細膩。
他低頭,拿出手機,屏幕上赫然是與沈兆安的通訊界面。他敲下一行字,語氣平靜無波:
「沈伯父,令嬡的狀態,似乎比您描述的,更為……有趣。」
按下發送鍵,他抬眸,再次看向那扇已經亮起燈-->>光的窗戶,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難察覺的弧度。那不再是平日里溫文爾雅的笑意,而是一種屬于獵食者的、發現新奇獵物的興味。
電梯平穩上行。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沈清瀾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她猛地抬手,想要扯下肩上那件象征著他“體貼”與“標記”的外套,動作卻在半空僵住。
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她在明,他們在暗。父親,姑母,顧云深,還有這個看似完美無瑕、實則深不可測的陸允辰……她身處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斗獸場,周圍都是環伺的獵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