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帥府,書房。
夜色深沉,書房內卻亮如白晝。
秦風端坐在書案后,手里捧著一盞熱茶,并沒有急著喝,只是靜靜地看著龐德林。
龐德林執筆的手懸在半空,筆尖飽蘸濃墨。
這位平日里算無遺策的謀士,此刻神色間竟顯出幾分凝重與激動。
“主公,這篇檄文若是發出去,那便是徹底撕破臉皮,與江南世家不死不休了。”
龐德林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
秦風放下茶盞,瓷底觸碰桌面,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軍師,從那個姓顧的小子腦袋落地那一刻起,這就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了。”
秦風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欞,讓外頭的冷風灌進來些許。
“所謂檄文,不是寫給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士大夫看的,更不是寫給金陵城里那位沐猴而冠的偽帝看的。”
“這篇文章,是寫給這天下蒼生看的。”
秦風轉過身,目光如炬:“無需那些華麗辭藻,亦不用駢四儷六。要白,要直,要像一把刀子,直接捅進人心窩子里。”
“第一,談法統。”秦風豎起一根手指,“劉昱身為皇族,不思報國,反倒擁立趙吉那等偷雞摸狗之輩竊據神器。此非攝政,乃是竊國。”
“第二,談吏治。”秦風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朝堂之上,盡是買官賣爵之徒;廟堂之下,皆為世家走狗。名為共治,實為分贓。”
說到這里,秦風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寒芒。
“至于這第三條,也是最關鍵的一條。”
“直指《軍功授田令》。劉昱在金陵公然燒毀此令,喊出‘非流民之天下,乃世家之天下’。這話,是他自掘墳墓。”
“告訴百姓,告訴天下軍卒,他劉昱要斷的是所有人的活路,是要讓這天下人世世代代給他們顧家、陸家當牛做馬。”
“此乃絕戶之計。”
龐德林聞,手中的筆終于落下。
筆走龍蛇,墨跡淋漓。
沒有過多修飾,全是血淋淋的事實。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扒開了這舊世道的皮,露出了里面長滿蛆蟲的肉。
待到最后一筆落下,龐德林看著那“告天下同胞書”幾個大字,只覺得背脊發涼,繼而是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
這哪里是檄文,這分明就是那個舊時代的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