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鑿子，在每個人心頭刻下了無法回避的抉擇。

犧牲小骨，或者……看著一切終結。

空氣死寂，只有能量湖那不祥的、粘稠的翻涌聲，如同瀕死巨獸的喘息。

鐵拳第一個炸了。他猛地踏前一步，地面都被踩得裂開細紋，染血的拳套直指林默的投影，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放你娘的狗屁！犧牲？！憑什么犧牲骨爺？！你們搞出來的爛攤子，憑什么讓他來擦屁股？！要死老子先去死！跟那狗日的血疤同歸于盡也行！”

他脖頸上青筋暴起，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目光兇狠地掃過湖面，又落在小骨身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維護。

皮克沒有說話，他只是死死地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跡。作為隊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抉擇的重量。拯救世界？多么崇高又殘忍的理由。可小骨…小骨是他們一路并肩走來的伙伴，是這個越來越絕望的旅途中，那點看似不著調、卻真實無比的慰藉和希望。讓他親口下達犧牲同伴的命令？他做不到！

扳手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瘋狂舞動，試圖找出任何一絲理論上的其他可能性，哪怕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他的屏幕上一片血紅，各種復雜公式和能量模型飛速閃過，最終卻都導向同一個絕望的結論。他猛地停下動作，一拳砸在旁邊的巖石上，低吼道：“沒有…沒有其他路徑！能量守恒…因果律…該死的！”

包打聽癱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他看看那片恐怖的能量湖，又看看小骨，最后哭喪著臉，帶著哭腔喃喃自語：“不能啊…不能犧牲骨爺啊…他…他可是咱們的績優股！潛力無限股！還沒上市呢！這要是沒了…天使輪投資全打水漂了不說…以后…以后誰還能帶我們找‘食材’…不是，是帶我們創造奇跡啊…”

他甚至開始胡亂計算：“要不…要不我們集資…給‘觀測者’上供？它們要啥？能量？資源？我們想辦法湊湊？分期付款行不行？利息高點也認了…”

那三名僅存的晶巖戰士，緊緊靠在一起，握著武器的手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們看著皮克，眼神復雜。黑石的死已經讓他們悲痛欲絕，現在又要面臨這樣的選擇…他們無法開口催促，只能沉默地堅守著自己的崗位，用行動表示無論隊長做出什么決定，他們都會跟隨到底。

被禁錮的血疤，似乎也從這凝重的氣氛和只片語中明白了什么，發出嗬嗬的、充滿嘲諷和幸災樂禍的怪笑，盡管他自身難保。

林默的投影靜靜懸浮著，沒有任何催促，只是那雙由能量構成的“眼睛”，依舊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仿佛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的掙扎。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聆聽”著所有爭吵、計算、哭泣和絕望的小骨，動了。

他沒有看憤怒的鐵拳，沒有看痛苦的皮克，沒有看瘋狂的扳手，也沒有看碎碎念的包打聽。他空洞的眼眶，只是“凝視”著那片翻涌的、散發著極致“惡臭”與“誘惑”的能量湖。

他能“嘗”到里面那龐大無匹的“食材”所蘊含的“味道”——極致的痛苦、永恒的絕望、根源的恐懼、瘋狂的怨念…混亂到令人作嘔，卻又純粹到…讓他那屬于“美食家”的本能，產生了一種難以抑制的顫栗。

系統提示：終極‘食材’——‘世界之殤濃湯’已確認。主要成分分析完畢。烹飪難度：地獄。失敗后果：宿主意識崩解，食材（世界）徹底腐壞。成功獎勵：未知。是否確認開始‘烹飪’？

小骨的魂火，在這一刻，異常平靜地燃燒著。他接收著來自同伴們那強烈的情感沖擊——鐵拳那滾燙的、不惜與之同焚的維護；皮克那沉重的、幾乎壓垮脊梁的責任與不忍；扳手那理性的、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徒勞；包打聽那混雜著恐懼、貪財卻又真實的依賴與不舍…

這些“味道”，遠比湖里的“食材”更讓他…在意。

他抬起腳，骨骼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在死寂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鐵拳猛地轉頭：“骨爺！別聽那鬼影胡說！我們一定有別的辦法！”

皮克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扳手停止了無意義的計算，緊緊盯著他。

包打聽也忘了哭訴，眼巴巴地看著。

小骨沒有停下腳步，他一步一步，平穩地走向那片散發著不祥光芒的湖岸。他走得很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

他停在湖岸邊，再往前一步，就是那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能量液。

他緩緩轉過身，空洞的眼眶“掃”過每一個同伴的臉，盡管他并沒有眼睛。

然后，一道清晰、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好奇的意念，傳遞到每個人的腦海：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