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仿佛一個世紀,又仿佛只是幾次心跳的時間。
那撕扯一切的狂風,漸漸變成了嗚咽,最后只剩下疲憊的喘息。
砸在臉上的不再是冰雹般的雨點,變成了細密柔和的雨絲。
墨黑的云層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撕開一道口子,金燦燦的陽光如同熔化的金子,從縫隙里潑灑下來,恰好落在奧羅·杰克遜號傷痕累累的甲板上。
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小,最終恢復了那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輕微搖擺。
海面不再暴怒,像一頭被馴服的巨獸,喘息著,起伏的波浪變得溫柔,泛著粼粼的金光。
寂靜。
一種劫后余生的、帶著水汽的寂靜,籠罩了一切。
只剩下海水輕輕拍打船身的嘩嘩聲,以及桅桿和纜繩滴水的嗒嗒聲。
劉九松開了緊握纜繩的手。
掌心被粗糙的繩索勒出了深紫色的淤痕,火辣辣地疼。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甩了甩頭,水珠從發梢飛濺出去。
甲板上積著深淺不一的水洼,倒映著剛剛放晴的天空和破碎的云。到處是散落的、沒來得及固定的雜物,濕漉漉地粘在木板上。
船員們或坐或躺,大口喘著氣,臉上混雜著疲憊、慶幸和一絲茫然。沒人說話,都還在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平靜。
巴基依舊抱著桅桿底座,但眼睛已經睜開了,呆呆地看著灑落的陽光,似乎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
香克斯一屁股坐在濕透的甲板上,背靠著船舷,仰頭看著天空,胸膛劇烈起伏,然后猛地打了個噴嚏。
羅杰抹了把臉上的水,走到船頭,雙手叉腰,看著前方那片被陽光重新鍍上金色的海平面。他沒笑,只是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濕潤的空氣。
雷利彎腰,從積水里撈起自己的眼鏡,用濕透的衣角擦了擦,重新戴上。
劉九低頭,看了看自己完全濕透、緊貼在身上的衣服。
很不舒服。
他擰了擰衣角,水嘩啦啦往下流。
沒什么用。
他放棄了,走到一堆被海浪沖散的纜繩旁,開始動手整理。把糾纏在一起的繩索慢慢理順,一圈圈盤好。
動作不疾不徐。
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背上,驅散了些許寒意。
甲板上的其他人也漸漸活泛起來。有人開始清理積水,有人檢查船體損傷,低聲交談著。
“媽的,還以為這次真要喂魚了。”
“老子酒都嚇醒了……”
“船沒事吧?”
“應該沒事,羅杰船長和雷利先生掌著舵呢……”
生活氣息重新回歸。
劉九盤好了一堆纜繩,又去整理旁邊幾個東倒西歪的木桶。
他聽到身后傳來巴基帶著哭腔的抱怨:“老子的寶貝……差點就沒了……”大概是在檢查他那破銅酒杯。
香克斯的聲音帶著笑:“沒事就好,巴基。”
陽光越來越暖,甲板上的水漬開始慢慢蒸發。
劉九把最后一個木桶扶正,固定好。
他直起腰,抬手擋在額前,瞇眼看了看太陽。
天晴了。
他走到船舷邊,看著下方被船身犁開的、泛著白沫的海水。
伸出手,接住一滴從濕透的帆布邊緣滴落的水珠。
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