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驅車在路上。路兩側的景物朝后很快掠去。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很大的黑洞。我似乎很清楚,這條路上并沒有隧道。路兩側的景象,都是我所熟悉的!這條路應該是我經常開車經過的。但是,現在怎么突然出現了一個這么大的黑洞了呢?我猶豫了一下,腳已踩上了剎車,可是無論我怎么使勁地踩,剎車的效果卻一點兒也沒有!而且,前面的黑洞居然越來越大了,極像一匹巨型猛獸,正蹲伏在前方,張開它的血盆大口,在等待著我連人帶車駛入它的嘴中!越來越大的黑洞上下已經露出了森森白牙。我的車卻依舊沒有剎住,風馳電摯般地朝前飛去。我害怕地閉上了眼睛。我的眼前居然出現了桃紅柳綠的美麗景色,我緊張的神經為之一松。但我看見,這桃紅柳綠一下子便被那個黑洞吞噬了。我吃驚地叫了起來……
那天,我隨董事長從鄰縣回來,在車上,他說起了兩個小舅子的不爭氣,說他在小城商城那兒開的那家夜總會交給他的小舅子經營,結果,賺來的錢都被他的小舅子撈走了。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小舅子,便是那次幫他帶人想去跟人家群毆的那一位。這位小舅子的情況,我還是有所了解的。這是一個標準的紈绔子弟,是個除了吃喝嫖賭,其他什么都不會的男人。換女人,像是換一次性襯衣那么地隨意。這也是一種挺瀟灑的人生態度哦!
如此率性的人生態度,并不是我所欣賞的。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我又覺得對于這件事情,我似乎不便隨意置喙。在與另一位拜兄弟在一起時,常聽他的妻子說那家夜總會的經營情況。她是那家夜總會聘用的會計。自然對那里的經營情況十分了解。也許,“賺來的錢都被他撈走了”的說法,還是源于她之口呢!我說:
“他畢竟是你的小舅子,看在他姐的份上,你也只能由著他去了!”
“唉!”他嘆息道,“兩個小舅子,沒有一個是有出息的!”
他口中的另外那個小舅子,我也熟悉,不是在典當公司做得好好的嗎?何以在他的口中,也是如此地不屑?我仍覺得有些話,我實在不便問。有些事情,也許不知道比知道更好!我說:
“你掙這些錢來干什么?還不是給家里人用的嗎?好歹,他們是你妻子身后的人。只要能平平安安,你就當是花錢買這份平安得了!如果,他們真的給你惹事了,最終,還不是要你去花錢打點?去擺平事端?”
“唉!”他又嘆了一口氣。
半晌,他才說:“阿某,你如果要在公司賬上提錢的話,你提好了,我不會說你的!”
我應聲說道:“我在公司帳上提錢干什么?公司必要的業務開支,當然得在公司賬上列支。我自己要花錢,我家里有錢呀!我又不是沒錢!”
但,轉而一想,我又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蹊蹺哦。這是在試探我嗎?還是他另有話尚沒有說出口?果然,他接著又說道:
“我提公司的錢,你也不要過問。”
這話一出口,我才明白,這一路上,他所說的這些話,都是在為這句話做鋪墊呢!我不禁想起了裝飾公司的那位女副總的那一番抱怨:“公司賬上只要一有錢,他就立即會將錢全部提走!”
房產公司可不比裝飾公司,往來的資金量大,如果他也來這么一手的話,整個項目的進展都將會受到影響呢!我說:
“只要不影響工程的進展,我管這些干什么?”
我畢竟只是公司的小股東哦,再說,我只是聽裝飾公司女副總的單方面抱怨,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對提錢的事也不便多加議論。對于我來說,保證公司的正常運轉,才是最關鍵的!公司賬上的錢夠支付工程款就可以了。
我知道,辦個實業一直是他的心愿。精密光學材料公司辦成后,運轉一直不太正常。尤其那位曾經的律師被擠走之后,企業似乎更是每況愈下。我希望它能起死回生;希望能在產品的營銷上拓寬渠道,以此來刺激企業的生產。我了解到專門生產水晶飾品的國際品牌施華洛世奇公司使用的正是我們生產的這種坯料。公司所生產的水晶玻璃坯料仍然只是原料,如果,能將坯料作進一步的深加工,公司的終端產品是商品而不是原料。產品的附加值就會大幅度的提高。
我的設想是去香港或歐洲設立一家營銷公司。這樣,可能會對公司展開更廣闊的市場前景!我在為這件事忙碌著。小城的外經貿委分管主任是我的同學,我跟他說了我的設想之后,他倒是鼎力支持。他說:
“市里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企業走出國門。而且,你們現在生產的這種高純度的玻璃坯料,應該有更廣闊的開發前景。不能僅僅只營銷到本省的那個專門生產水晶制品的小小縣城!那里加工出來的終端產品太低劣了!也就是做個獎牌、獎杯或者擺飾品而已。用這樣高純度的坯料制作如此低劣的產品,實在是浪費了!國外有施華洛世奇這樣的品牌,我們為什么不能創出更響亮的和更精美絕倫的產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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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我正是抱有這樣的野心呢!只要營銷走出了更廣闊的渠道,讓公司呈現燦爛的前景,那位技術副總豈不是更有信心了嘛!他還會如此地漫不經心?
那天我正在外經貿委商量去境外辦營銷公司的事情,董事長突然打電話來,說鄰縣的檢察院將他帶走了!我問,帶走了,你怎么還打電話來?他說,前后都是檢察院的車呢!他自己開的車,被他們押著往鄰縣開呢!鄰縣檢察院要找他協助調查,前幾天他曾跟我說過。是因為鄰縣的那家煙草公司所屬的賓館的裝修業務中,據說,他曾向人行賄了。不過,數額似乎并不大。也只幾萬元錢的事!對方的那個人是煙草公司的人秘科長,已被抓。看來,對方已經交代。這次是找他去提供證詞的。
他跟我說起這樁事后,我曾打電話給鄰縣的檢察長。那位檢察長是我的同學。同學時,他只是以副檢察長的身份下派去鄉鎮擔任黨委書記。而我則是才離任的鄉鎮黨委書記,正要趕去區機關部門任職。這個社會充滿了巧遇,兩顆反方向的行星在課堂上相遇了。我以為,我的電話過去了,這件事也就此了結了。但是,他后來成了檢察長,我卻下海了,成了商人。這在客觀上,已在我跟他之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落差。看來,我的電話不管用哦!
我跟董事長說,你先過去吧!我會隨后趕來!我知道,在電話里已不便多說什么。也許,他的手機早已被跟蹤竊聽了呢!雖然,這件事情,跟我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但,我如果問了不該問的話,他又違背了他的本意,答了不該答的話,很可能會陷他于尷尬。
我只有先將外經貿委的事放一放了。事急從權哦!我匆匆趕去公司。還好,公司里還沒有被搜查過。我在公司稍作整理后,立即驅車趕往鄰縣。
我不知道,鄰縣的檢察院座落在哪兒?進了縣城之后,我只能一路打聽了去。幾經輾轉,我終于將車開到了檢察院的大門前。他的那輛車正顯眼地泊在那兒。我不知道檢察長的辦公室在幾樓?只能一層一層地往上找。走上了三樓,才見檢察長的辦公室銘牌。門開著,同學似乎正在跟人商量著什么,見我在門口一晃,他便招呼道:
“來!來!進來!”又扭頭朝身邊的那人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同學,原來是某某區的局長。現在下海經商了!”
然后,將身邊的人介紹給了我。哦,原來是鄰縣的法院院長哦!法院院長知趣地點點頭離去。我便大大咧咧地說:“知道我是為什么事登你的三寶殿的吧?”
“知道,當然知道!”他笑道,“你不是來過電話嘛!怎么樣?這生意做得怎么樣啊?”
我說:“馬馬虎虎吧!那個事情怎么樣了啊?”
他顯然明白我問的是什么,說:“其實,我們只是請他來做個筆錄!但是,他一點兒也不肯配合,像是要逼我們采取強制手段呢!”
“干什么呀?有這么嚴重嗎?”我吃了一驚。
“這件事,對于他來說,可大可小,關鍵是他要配合我們!”他頓了一下說,“他如果不肯配合,我還真不相信,你們的這家裝飾公司真查不出什么問題來!”
在商場上,哪家公司能保證自己一塵不染呢?在那幾年,如果真的能在生意場上干干凈凈的話,要么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筆業務;要么純粹是掛個公司牌子裝裝樣子的!也許,裝裝樣子的背后,同樣藏著大貓膩呢!對裝飾公司的這一塊,我倒還真從來沒有關心過。而且,事情發生在我下海之前!我說:
“要么我去做做工作?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顧慮?”
他遲疑了一下,說:“也好吧!你跟他說,‘把事情講清楚了,才能將自己撇清!不要將自己套了進去,弄得收不了場!’”
這話有些重哦,他似乎已下了決心,非得將事情弄清楚了才肯罷休呢!同學幾個月,他的性格我還真有些了解。平時,并不肯多說話,發起狠來,可是三頭牛也難以拉他回頭哦!他帶我從內部的一個小樓梯下去,悄悄地跟我說:
“訊問室有監控攝像頭,你說話要注意一些哦!”
他的提醒,讓我內心陡然一緊!看來,他們真的采取了刑偵手段了!
這是一間極普通的辦公室,與其他的辦公室并沒有什么不同。董事長坐在中間靠墻有一個茶幾的硬木靠背椅上。我走到門口,檢察長輕叩門,門才被室內的人打開。我這才看清室內的陳設。兩個訊問的檢察官已被檢察長叫出門外。門在他們的身后已輕輕地關上。我走去茶幾另一邊的那一張硬木靠背椅上。茶幾上放著盒飯,沒有被動過。我問:
“怎么樣啊?飯怎么不吃?”
我打開飯盒蓋看看,似乎是糖醋排骨和米飯。他還沒有開口,我便緊跟著說:“這里有攝像頭,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
他抬起眼睛,想尋找攝像頭在哪兒,我趕緊說:“不要東張西望!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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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聲說:“我胃痛,中飯不想吃!”頓了頓又說,“你說,讓我怎么辦?按他們的要求說了,我今后在生意場上還要不要混了?”
此話一入耳,我便已明白,檢察院求證的這件事是存在的。他的顧慮也不是全無道理。檢察院已經跨出了這一步,如果他執意不說,檢察院能就此罷手嗎?而且,聽檢察長剛才的口氣,對方似乎已經承認了!數目雖然不是很大,光這一筆也足以給他定罪了。檢察院的目的也不僅僅在此哦!怎么來解決這個兩難的結呢?我輕聲跟他說:
“我知道了!你不要著急,我會想辦法的!”
我確實已靈機一動,想到了辦法。我知道,憑我同學的性格,檢察院是不可能將已搭上弦、拉滿弓的箭收入箭壺的。弄得不好,還會讓他背上徇私枉法的罪名。我只有去找更上一級的領導,讓領導發個話,檢察長才能順著坡下。
檢察長已在門口催促,說,他要去開會了。沒時間了,人都到齊了呢!我起身走去門外,輕聲跟檢察長說:
“我知道,現在讓你立即放人,你有難度。會下不來臺!我也曾辦過案,我理解你眼下的困難!但是,有一點,你心里也要有個底,他可是市政協委員,到時收不了場,可也是一樁麻煩事!”我頓了一下,更輕聲說道,“我這就去找一個人,他會馬上打電話來。他的電話,會給你一個臺階,你就不要再堅持了!”
檢察長愣愣地看著我。我說:
“你去開會吧!我走了。”
離開了檢察院,我直接將車開進了縣zhengfu大院。鄰縣的縣委書記曾是我的同事,我與他同一天去紀委報到。他是副書記,我是常委兼辦公室主任。在紀委工作的那段時間,我們配合得很好。他來這里當縣委書記后,我還一直沒有拜訪過他呢!想不到,一上他的門,便有事要麻煩他!
縣委書記辦公室的門開得筆直,我從門口望進去,他正端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我在開著的門扉上輕叩了幾下,他抬頭一看是我,便起身向我迎來:
“咦,今天怎么跑這兒來了?聽說你下海了?生意做得怎么樣啊?我離開那個區之后,還沒有碰到過你呢!聽說在機關工作太不順心哦,是因為不順心才下得海吧?”
一連串的問話,讓我不知道先該回答哪一句好!“是啊!是啊!”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一直在瞎忙些什么!分別了這么多年,我還真沒有來看望過你噢!”
“對了,”他打斷了我的話說,“你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事來找我吧?不然的話,還有什么風能將你吹來呢?”
我不禁有些局促了:“還真有事要麻煩你呢!”
“哦,什么事?”他拉我坐在沙發上,“不要急,慢慢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于是,我將上午公司的董事長被這里的檢察院帶了來,我趕去了檢察院,找了檢察長。又會見了公司的董事長。我說:“像這樣的事情,再大又能大到哪兒去呢?我們都查過案,如果當事人一口咬定沒有,數額又不大,檢察院又能怎么樣呢?被帶來的人,又是市政協的委員。弄僵了,豈不是弄得沸沸揚揚?檢察長還是我同學呢!我看他是騎上了虎背下不來了!你看,你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過問一下這件事情,也算是給他一個臺階下!”
“是這樣啊!”他思-->>索了一下,說,“行!我這就給你打電話!”他走去辦公桌前,撥通了檢察長的電話,“某檢嗎?我是某某某,你的同學某某某在我這兒呢!他也來找過你吧?唔,最近,最高檢察院的檢察長有一個講話,你看到了沒有?是的!是的!對一些敏感的事,敏感的人的調查,我們一定要慎重。要做到萬無一失!對!對!不要給人落下口舌。好的!好的!你妥善處理好哦!”
我沒有看到過他所說的來自最高檢的那個講話;也不知道,電話的那頭說了些什么?他才說,“是的,是的!”“對,對!”和“好的!好的!”我便已聽出來,我麻煩他的那層意思,他已很清楚地表達出來了!他的電話已經幫我打了,他的下班時間也到了。我也該走了。他說:
“你聽到我已經打了電話了吧!檢察長是個聰明了,他應該懂我這個電話的意思了!”
我說:“我也不說謝了噢,他家里的人該急死了呢!我得趕緊回家了!”
他說:“咦?你不吃飯就走嗎?”
“不吃了吧!什么時候有機會,我專門來請你!”我說。
“專門請就不必了!”他笑著說,“候著還不如撞著呢!”
我說:“我得立即趕回去!真不在這里吃飯了!”
“那好,隨你噢!”他說,“你可不要到時見面了說,‘好不容易去看他,居然飯也不請我吃!’讓你空著肚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