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一塊蒼茫茫的空地上,一片雜草叢生的景象。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我不認識這個地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來到這個地方?空中傳來鳥鳴,很婉轉的聲音。但卻沒有看到鳥的蹤影,鳥鳴聲帶有一些空谷傳音的印象。我覺得詫異,這個地方如此空曠,怎么會有山谷中的那一種回聲?我茫然四顧,卻發現自己已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走廊的盡頭是一堵墻,墻上像是有一個很大的字。一個大大的圓圈,將這個字圈起來。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突然從一片茫茫的空地上,突然走進這條長長的走廊的?我似乎正想離開,但走廊盡頭的那堵墻突然成了一塊大大的透明玻璃。玻璃的那邊,像是有人在走動。我想走近些看看清楚。有一張圓臉貼在玻璃上朝我看。圓臉扭曲得讓我懼怕……
我去單位請假。當股長聽我說,妻子正在醫院待產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這只是在一瞬間,很快他便恢復正常。他平靜地說:
“既然妻子已經待產,你趕緊去醫院陪著吧!生孩子可是大事,怠慢不得!”
他的驚訝讓我臉紅。我只有諾諾而退。走出了辦公室,我的心情終于恢復了輕松。讓我最尷尬的一件事,終于被我厚著臉皮解決了!在去請假的路上,我一直猜測著局里的人聽到我妻子已經臨產,會不會驚訝得掉了下巴?驚訝倒是不出我所料。下巴卻終于沒有掉下來。這頗讓我感到欣慰。
我母親的學生有一個小姐妹也在婦產院工作。當我去辦住院手續交費的時候,她認出了我。很夸張的驚訝表情。她在我的故鄉小鎮醫院上班時,常常來我家玩。她給我的印象很好。我才回到妻子的身邊,她便跟著上來了,碰到了我的母親。自然又是一番熱絡。她一邊很嗲地跟我母親講話,一邊用眼角偷偷地瞟著我的妻子,弄得在一旁呆立著的我十分尷尬。嘻嘻哈哈一陣之后,她才算是完成了她的禮節性拜訪。她下樓后,妻子輕聲問我:
“這是誰呀!”
哦!我看了看母親,實話實說:“是我媽的學生的小姐妹呢!原在小鎮的醫院工作,沒想到,她就調在這家醫院工作!我剛才去辦住院手續時碰到的呢!
到了傍晚的時候,妻子終于被推進了產房。一忽兒,護士在產房門前探了一下頭說:
“某某某家屬,產婦產門已開兩指!”
候在門外的我,剛想上前去詢問,護士已在那扇蝴蝶門口消失。我卻是一頭霧水。這“產門已開兩指”是什么意思?母親朝我笑笑,說:
“快了!”
倒真的是快了!晚上八點多的時候,產房內傳出了嬰兒的哭聲,一聲一聲似乎有些此起彼伏的意思。護士的頭又在那扇蝴蝶門前露了出來:
“某某某家屬,產婦生了。女孩,6斤,母女平安!”;
“xxx家屬,產婦生了。女孩,6斤,母女平安!”
哦。平安嗎!那就好!我朝與我一樣,候在產房門外的另一位青年看了一眼,他的妻子與我的妻子同時誕生了一個女孩哦,也是六斤。怪不得嬰兒的哭聲,聽起來怎么有些此起彼伏的樣子!燈光下,并不能看得清母親的臉色,但是我還是感覺到的母親的失落。
我知道母親是希望能誕下一個男孩。女孩的出生,讓母親有些失望了!我說,一樣的,生男生女,在城市里無所謂。母親順口應道:
“是啊,一樣的!”
我讓母親給孩子取個名。讓我慚愧的是,一直候著孩子的誕生,但我卻不像別人,一直在念叨著給孩子取名,生男叫什么,生女叫什么。似乎孩子的名字,對孩子的未來意義重大。聽說。有的人平時從來不看書,妻子懷孕的這段時間,硬是將一本新華字典給翻爛了!反復掂量著這個字的含義,那個詞的搭配,還真是煞費苦心哦。在我看來,只要名字叫起來便于記著,孩子上學之后,便于書寫,就可以了!哪里會有這么多的關節!
不過,在故鄉這一帶農村。似乎一直有這樣的一種說法哦,說是名字取得賤!孩子容易存活。所以農村人家給男孩往往會取“土根”、“長根”、“金根”之類,土得掉渣的名字,甚至還會取“狗兒”、“剩兒”等等的賤名。越是名字取得賤,越是顯示著這孩子在父母心目中的金貴!顯示著父母心中很在乎這個孩子!
原先的取名,得按照輩分。那是因為同氏族的人居住在一起。如果不按照輩分來取,叔侄、舅甥、堂的、表的,確實容易弄混哦!那時的孩子也是生得多,生得密。常常有母親和女兒同時產子,叔叔的年齡小于侄子的年齡的!這長大之后,長輩沒有長輩的樣子,晚輩沒有晚輩的禮節,豈不是亂了套了嘛!
其實,這個按照輩份取名的方法,我覺得還是比較符合我國的傳統禮節文化的。“不逾矩”,先從取名上打下基礎!很有一些綱舉目張的意思。只是后來,兵荒馬亂的年代,持續的時間太長了。人口的流動與流失又變數太大,將這一切都打亂了!后來又號召要計劃生育。生育一被計劃了,同輩的人,自然會銳減。不像二十多年前,鼓勵生育。zhengfu鼓勵光榮媽媽,光榮媽媽越是多,之后的第二代,第三代輩分出現的混亂的機會便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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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處的這個年代正是被計劃了的年代,根本不必去擔心,今后會不會亂了什么輩分!上一輩的人也不曾有皇帝親賜的對聯之類的圣物,自然不必按照對聯上的字去排輩分!這種榮耀,上一輩或再上一輩的人沒有去爭來,自然為我給孩子的取名少了許多的束縛!
我后來有一位同學,他的前十多代的祖先,曾得清代一位皇帝的恩賜對聯。結果十多代的祖先,只得按照皇帝給的這副對聯上的字,一輩一輩地按照對聯上的字排下來。這樣的取名,既體現了這個家族,對皇恩浩蕩的那份感恩,延續著千秋萬代;是世世輩輩,永世不忘的。又讓后輩的人對前輩的崇敬簡便易行。一聽到這個名字,便已清楚了是哪一代,哪一輩的祖先呢!哪里還用得著坐下來,細細地排輩分,認真地扳著手指數典!避免了多少“前倨后恭”或者“前恭后倨”的尷尬啊!
我的孩子,自然沒有因為這種榮耀帶來的繁瑣;也沒有要拘泥于輩分,而帶給我難免的琢磨。我讓母親為她的孫女取名,母親倒也當仁不讓。她指了指產房門楣上那個被圓圈了的字說,就取這個名吧!女兒的名字便這么簡單地被確定了下來。這讓我擔著的心放了下來。我跟母親說,讓她給孩子取個名時,話一說出口,擔心便已經在心中滋生。
如果,母親為了體現孩子在她心目的金貴,按照農村里的習慣,給她取了個賤名怎么辦。雖然說,故鄉小鎮從嚴格意義上說,也算是個小城鎮,不同屬于完全的農村。但是,被農村包裹著的這個小城鎮,誰能保證小城鎮上人的思想,不被農村的習慣左右呢?如果,母親給她的孫女取了個土得掉渣的名字。待孩子長大之后,被人“花兒”、“傻妞”地亂叫,豈不是太煞風景了嘛!生女像父,生男像母。不管女兒今后像父還是像母,論遺傳基因,女兒今后的長相肯定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被人叫做“傻妞”豈不是太讓人尷尬了嘛!哪怕是被叫做“花兒”也不行哦。
那個年代,孩子之間最喜歡給人起綽號。如果有人問亭亭玉立的女兒“花兒為什么這樣紅?”女兒該怎么回答?這到底是夸她呢?還是在損她呢?這不是同樣的讓人尷尬嘛!母親到底是個明白人,她這么一舉手指,便了卻了我心中許多的擔心。這個字好!雖然有些俗。但誰不希望女孩子能文文靜靜的呢!這是帶有一些美好意思的字,妻子一定也會接受!
在聽到妻子誕下一個六斤重的女孩的瞬間,我感覺,我已忽然長大!我已不僅僅是為人夫,我也已是為人父!這“父親”兩個字,便是擔當,便是責任!那時的我,其實還并不知道,這擔當會有多重,這責任將會有多大!但是,這一份的感覺已經催生了我胸中的勇氣。哪怕是這份勇氣不足夠大,也是義不容辭哦!
女兒隨著她的母親被推出產房。在見到女兒的一瞬間,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怎么這么干縮的小臉啊?她似乎不太愿意看見這個世俗的世界!閉著雙眼,感到一些燈光,便想扭過頭去。她太柔弱了,頭又扭不過去,只有漲紅著臉微微眨巴著雙眼。她的眼睛還不能完全睜開。我只能看見她的雙眼只掀開些微的縫隙。她躺在妻子的枕邊。稀稀的頭發搭在腦門上。妻子疲憊地看著我。
“來!來!來!”母親在一旁吆喝著,“快將床鋪推進病房去!”
我俯下頭去,將臉貼在妻子的臉上,這多少也給了妻子一些安慰吧!這個很尋常的動作,卻讓妻子的眼眶有些泛紅。我不知道妻子在想些什么?但我不想去探究。推進了病房的妻子,臉上才開始有了一些熱絡。同室都是產婦,目光聚集地投了過來。我還真有些不習慣呢!誰見過這么多的女人躺在床上呀!女護士說:
“快幫你的妻子吸一下奶!”
幫助吸一下奶?這讓我怎么吸?我扭頭看著護士,一臉恍惚。我發現一屋子的女人都朝我露出揶揄的笑。
“看什么看?”女護士沖著我說,“這頭一口奶,你做丈夫的不幫助吸,誰幫助吸!奶管沒有吸通,孩子要吃奶了,她能吸得通嗎?你又不是沒吸過!這里都是才當媽媽的,你有什么難為情的!”
可是,讓我當著這么多陌生女人的面,我還真有些難為情呢!
“快吸吧!”對床的那位產婦說:“我也是我男人幫助吸通的!”妻子倒是很坦然地解開了衣扣,我只得俯下身去……
妻子已經順利分娩。母親得回故鄉小鎮了,她還得上班呢!那個很嗲的女孩來送母親。她嘻嘻哈哈地笑我,說這么小的年紀就當爸爸了!臨出門時,她忽又靠近我輕聲說:
“我特意關照了醫生,讓她給你妻子縫得小一些!”
我一時沒有聽明白,她這話說的是什么意思?但她的話音卻讓我明白,她這是在幫我!我雖然不知道,她在幫我些什么。她的神神秘秘的神態,又似乎讓我覺得,不該多問。我感激地朝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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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有消息傳來說。她出事了。在從事收費工作的時候,她巧立名目,多收了一些費用。這些多收的錢,又被她侵吞了,被判有罪。我很為她惋惜。多聰明多漂亮的女孩哦!一念之間,鑄成大錯!每當想起她,我總會想起她的聲音笑貌,想起她特意靠近我跟我輕聲講述的那句話。許多年后,當我接觸的女人多了,我才漸漸明白,她這話的意思。真是難為她了,她也算是一個有心人了!
她出獄之后,我似乎在一家商場碰到過她。她只在我的眼角一閃,當我回味是她,急忙轉身去尋找時,她卻已失去了蹤影!我感覺她這是在刻意躲避著我。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是牢獄之災使她自卑,讓她羞于見我?還是在她的心目中,她與我已經成了陌路人,相逢不必曾相識?或者是,在她坐牢的那幾年,在她最需要得到幫助、得到精神慰藉的時候,我卻一次都沒有去探望她?
其實,我倒確實想去探望她的!但是,我不知道她的確切地址,又不知道監獄探視的規矩,如果我去母親的學生那兒打聽,也許能打聽個明白。卻會弄得沸沸揚揚哦!我那時已陷身在官場,官場上太多的禁忌,讓我卻步!正是這一份顧慮,讓她疏離了我吧?
妻子終于出院了。伺候“月子”中的妻子,成了我的頭等大事!我雖然已經上班,白天在家的-->>妻兒,自然由岳母在幫助照看。但起早落晚的“買、汰、燒”任務,都落在了我的肩上。按照家鄉這一帶的習俗,生完孩子后的女人,一個月之內,是不能碰冷水,不能吹冷風,不能吃冷食的!這就是所謂女人的“坐月子”。在坐月子期間落下的病根,雖神仙,也不能醫治!只有依靠第二次生孩子時,將落下的病根帶走!按照當時的國家政策,像我跟妻子已不能再生第二胎。妻子的身體很健壯,已能起床,在房間里走動。我卻不敢讓妻子去承擔這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