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銀色符號湮滅后留下的冰冷余韻，如同無形的寒霜，籠罩在兩人心頭。“試驗場”、“無價值”、“待回收”……這些詞語在林墨腦海中反復回響，拼湊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宇宙圖景。人類文明，乃至這檔案館里埋葬的無數文明，或許都只是某個更高存在眼中失敗的實驗品？

蘇晚晴靠在他身上，呼吸依舊急促，身體的顫抖卻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疲憊和某種……被褻瀆的憤怒。她看著符號消失的地方，銀白與黑色交織的眼底深處，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凝聚，在硬化。

“它們……憑什么……”她低聲說，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韌勁。

林墨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無聲地傳遞著支持。現在不是沉溺于恐懼和憤怒的時候。“還能堅持嗎？我們必須找到核心數據。”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試圖站直身體，卻又是一個踉蹌。她臉上的裂痕隱隱作痛，剛才強行分解邏輯污染集群的反噬還在持續。“……可以。但……需要更小心。這里……不止有陷阱。”

她（或者說，是終端意識與她本體的混合感知）能隱約感覺到，在那些看似平靜的數據流下方，潛藏著更多類似剛才那種被“標記”過的混亂節點，如同埋藏在信息沙灘下的地雷。而那個“觀察者”留下的冰冷視線，雖然微弱，卻仿佛無處不在，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再次啟程，離開了相對安全的“數據礁石”，重新踏入流動的幽藍虛空。這一次，蘇晚晴不再被動承受，也不再輕易嘗試控制。她將大部分精力用于感知和規避，如同在雷區中穿行，引導著林墨繞過那些散發著不祥波動的區域。

她的動作依舊有些僵硬，對終端力量的運用也遠談不上嫻熟，但比起最初的完全失控，已然是天壤之別。偶爾遇到無法繞開的小型信息亂流，她會嘗試用那縷微弱的銀光進行極其精細的引導或偏轉，如同在激流中操控一葉小舟，驚險萬分，卻總能勉強渡過。

林墨緊緊跟隨著她的腳步，一手抱著防護箱，另一只手始終虛扶著她，既是支撐，也是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他看著她蒼白的側臉和專注的眼神，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擔憂、敬佩，還有一絲難以喻的酸楚。她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適應這非人的處境，但每一次微小的“掌控”，似乎都在消耗著她作為“蘇晚晴”的那部分本質。

通道似乎在向深處延伸，周圍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漂浮的記憶碎片不再那么支離破碎，開始出現一些相對完整的、連貫的文明記錄片段，但它們無一例外，都指向了同一個結局——在發展到某個巔峰時，遭遇不可抗拒的力量，戛然而止。繁榮的星際帝國化為星云中的塵埃；觸及維度奧秘的種族集體陷入癲狂；創造出完美人工智能的文明被自己的造物反噬……

希望的閃光與必然的毀滅，在這里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循環。

終于，在不知跋涉了多久之后，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不再是無窮無盡的數據流，而是一片相對靜止的、由無數道旋轉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巨大光梭構成的區域。這些光梭如同圖書館中井然有序的書架，彼此平行，緩緩轉動，每一個光梭內部，都蘊藏著難以估量的、高度凝練的信息集合。一種莊嚴肅穆，又帶著終極意味的氣息彌漫開來。

檢測到核心數據區入口。終端意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檔案館’最終記錄，文明興衰模型庫，規避‘收割’可能性推演數據……均存儲于此。

找到了！

林墨精神一振，但隨即心又沉了下去。因為在那些緩緩旋轉的白色光梭前方，橫亙著一道巨大的、由無數暗金色復雜幾何符號構成的屏障。屏障如同流動的熔金，散發著強大而古老的排斥力場，其復雜程度遠超之前遇到的任何信息鎖或邏輯陷阱。

最終權限壁壘。非認證信息生命體無法通過。強行突破將觸發信息抹殺協議。終端意識給出了冰冷的判斷。破解可能性……計算中……

蘇晚晴停下腳步，凝視著那道暗金色的壁壘，眉頭緊鎖。她能感覺到那上面蘊含的、令人絕望的防御力量。她嘗試著伸出指尖，一縷銀光小心翼翼地探向屏障。

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