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他出聲的下一秒,步梨就已經將那團惡念抓住了。
一幅畫面在步梨腦海中緩緩展開。
滿目赤紅。
布滿大紅綢緞的房間內,囍字剪紙還透著嶄新的光澤。
身著喜服的少年躺在床上,側目看著身旁的人。
少女穿著嫁衣,雙目緊閉,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少年望著她,低聲哀求:“我的阿梨……你今天也不愿意醒來嗎?”
“你已經睡兩天了。”他伸出手,很輕地碰了碰她冰涼的臉頰,“沒有誰家新娘子會睡這么久的。”
回應他的,只有燈芯偶爾爆開的噼啪聲,余下,只有令人心慌的死寂。
少年小心翼翼地將人扶起,抱到梳妝臺前,仿佛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鏡子里映出了兩張年輕的面容,一個蒼白如紙,一個沉睡不醒。
他拿起梳子,手法有些生疏笨拙,卻細致耐心地為她梳理著散亂的發髻。
“你真好看。”少年看著她安靜的容顏,俯首親了一下她的臉頰。
然后便是漫長無止境的等待。
少年守在床邊,視線一直鎖在她的身上,仿佛只要他眨一下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日復一日。
每一日,他入睡前的最后一句話,總是帶著希冀:“我愛你,明天,你會醒來看看我嗎?”
等到第二日,他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又是:“今天你也還是沒醒。”
他像是在告訴自己,也像是在告訴她,“不過沒關系,我會一直等的。”
就連那粗糙的梳發手法也在突飛猛進。
少年看著鏡子中心上人的臉,蹲在她身前,臉上勉強露出一抹笑容,邀功似的對她說:“你看,已經梳得很好看了。”
可惜寂靜的房間內,只有一個人急促又壓抑的呼吸聲。
他仰頭時看到她心口的傷,整個人渾身一顫,猛地低下了頭,將臉埋在她的腿上,過了一會,嗚咽啜泣聲漸漸響起。
他就這般,不知晝夜,渾渾噩噩過了半個月。
……畫面一轉。
少女躺在寒潭中的蓮臺上,周圍寒氣氤氳。
一個身影跌跌撞撞跑來,發絲如霜,他撲到蓮臺邊,俯身親吻她,絮絮低語:“我求求你,你能不能醒來看看我……”
“你現在醒過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的。”
“你是騙子,阿梨,你為什么要騙我?”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你明明說過……永遠不會棄我……”
幾乎是每隔一日,他便會來到此處,有時候會坐在蓮臺旁邊摸摸她的臉,有時候會坐在寒潭外面同她說說話。
從最初的期盼她醒來,到后來的心如死灰;從最初的“我愛你”,到最后的不發一語。
每一次來,他都會在冰壁上刻下一個“梨”字,有時候用刀,有時候則是用手指,留下一個個暗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