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
祁樹清跛著腳,一臉焦灼地跟在周玉徵身后。
自從傍晚這個男人去值班室打了個電話回來之后,整個人就跟被抽走了魂魄一樣。
祁樹清認識周玉徵這么多年,從沒見過他這副失態的模樣。
他回到病房后,就那樣直挺挺地坐在床沿,不吃不喝,不不語,像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
只有那雙眼睛,紅得可怕。
祁樹清試圖問他發生了什么,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周玉徵毫無反應。
過了一會,這個男人突然猛地站起身,一不發就往外沖。
祁樹清嚇了一跳,連忙忍著腳踝的疼痛追出去:“玉徵!你去哪兒?你的傷還沒好!”
周玉徵充耳不聞,徑直沖回研究所,快速換下了病號服,穿上自己的軍裝,又從臨時宿舍拿上了那個簡單的行李包袱,然后頭也不回地就往火車站方向走。
祁樹清急了,一瘸一拐地追在他身后,連忙問道:
“玉徵!玉徵你這是做什么?姚博那件事所里已經在徹查了,肯定能水落石出!明天,最晚后天我們就能一起回去了,你那么急著回去做什么?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周玉徵依舊沉默,周身散發著死寂的冰冷氣息。
他走到售票窗口,買了最快一班返回京市的火車票。
祁樹清看著他這副決絕的樣子,知道再問也無濟于事,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他驗票進站,消失在擁擠的人潮中。
他自己還得留下來,配合沈城研究所處理姚博事件的后續,以及周玉徵這次迫降的詳細報告。
……
火車穿過黎明前的黑暗,終于在第二天上午,緩緩駛入了京市火車站。
周玉徵一夜未眠,眼下的烏青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但那雙眼睛里的紅血絲卻并未消退,反而因為疲憊和持續的精神煎熬,顯得更加駭人。
他馬不停蹄,隨著人流擠出車站,徑直走向車站外的停車場,找到了吉普車。
車子迅速駛出火車站范圍,匯入京市上午的車流。
越是接近軍區大院,周玉徵腳下的油門就越松,車速也變得越來越慢。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越攥越緊,窒息感陣陣襲來。
最終,在距離軍區大院門口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他猛地一打方向盤,將車子靠邊,熄了火,停在了圍墻根下的陰影里。
他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手背青筋暴起。
目光透過車前擋風玻璃,死死地盯著那扇熟悉的大門,哨兵的身影在陽光下站得筆直。
只需要開過去,進去,就能看到她了。
可是……他怕了。
他害怕推開那扇門,看到的不再是那張嬌嗔的臉,而是冰冷、疏離、甚至是恐懼的眼神。
他害怕從她那張漂亮的嘴里,聽到任何坐實他猜測的、會讓他徹底瘋狂的話語。
驕傲如他,此刻卻像個懦夫一樣,連面對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一陣微涼的秋風拂過,帶來了軍區大院里四季桂殘留的最后一抹芬芳。
那絲絲縷縷的甜香飄進男人鼻尖,他呼吸一滯,心臟再次被狠狠攥緊。
不知過了多久,他重新發動了車子。
猛地調轉車頭,迅速駛離了這片區域。
吉普車漫無目的地穿梭在京市的街道上。
車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高樓、行人、車流,都化作模糊的色塊,無法在周玉徵空洞的眼中留下任何痕跡。
他的腦中一片混沌,所有這些碎片交織、碰撞、撕裂,最后變得荒蕪。
那顆曾經冷靜自持的心,早已被絕望揉爛了,掰碎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廢墟。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家,那個曾經象征著溫暖與歸屬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他最畏懼的刑場。
就在他精神恍惚之際,前方路口猛地竄出一輛載滿廢品的三輪車。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周玉徵回過神,慣性讓他整個人狠狠往前一沖,胸口撞在方向盤上。
但還是晚了。
吉普車的車頭還是撞上了三輪車的后輪側方。
三輪車失去平衡,側翻在地,車上捆扎的紙板、廢鐵稀里嘩啦散落一地。
騎車的老人也被帶倒,摔在了地上。
周玉徵心臟驟停,他推開車門,趕緊走了過去。
“老人家!您怎么樣?”他聲音嘶啞得厲害,急忙俯身去攙扶那位倒在地上的老人。
老人看起來大約六七十歲,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工裝,臉上布滿歲月的溝壑。
他捂著胳膊,眉頭緊皺,似乎摔得不輕,但在周玉徵的攙扶下,還是勉強站了起來。
“實在對不住!是我開車不專注,我的全責!您的一切損失,醫療費、修車費,我都承擔!”
周玉徵連聲道歉,語氣急促誠懇,一邊小心地檢查老人是否有明顯外傷,一邊動手去扶起那輛歪倒的三輪車,并將散落一地的廢品一一撿拾回來。
他此刻心煩意亂,只希望能盡快處理完這起意外,用金錢和道歉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然而,老人站穩后,卻只是擺了擺手,渾濁的眼睛在周玉徵焦急的臉上掃過,似乎并沒有過多追究的意思。
但下一秒,當他的目光落在周玉徵那張即使蒼白憔悴也難掩英俊的臉上時,老人的眼中迸發出一抹光亮。
他像是確認了什么,也顧不上胳膊的疼痛,一把抓住周玉徵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