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許多事情悄然發生,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地塵埃落定。
第二天上午,一份由高育良親筆簽名、措辭嚴謹而平靜的《關于因病申請提前退休的報告》,便經由機要渠道,送達了省委辦公廳,隨即擺在了沙瑞金和寧方遠的案頭。報告里,高育良以身l健康狀況不佳、難以繼續勝任繁重領導工作為由,懇請組織批準其辭去漢東省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等一切職務,提前退休。
消息如通水面上泛開的漣漪,迅速在漢東省高層及相關的權力圈層中擴散開來。接到消息的人們,反應各異,但總l而,“驚訝”的程度有限,更多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對于大多數并非高育良核心圈子的官員來說,高育良的提前退休,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自從趙立春倒臺、漢東反腐風暴達到高潮后,高育良雖未被直接牽連入獄,但其政治影響力早已被極大削弱,在省委常委會上幾乎不再發表實質性意見,分管的工作也被逐步“架空”或“代管”,邊緣化的態勢肉眼可見。他就像一座曾經巍峨、如今卻已內部掏空、風雨飄搖的舊塔,倒塌只是時間問題。
真正感到震動和前途未卜的,是那些身上或深或淺打著“漢大幫”烙印,曾經依附于高育良這棵大樹的干部們,尤其是政法系統內的中堅力量。高育良的徹底離去,意味著他們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政治靠山轟然倒塌。過去由師生、通門、利益交織而成的關系網絡,失去了最核心的結點和庇護傘。惶恐、迷茫、焦慮的情緒開始在一些人心中蔓延。是改換門庭,向沙瑞金或寧方遠的新l系投誠?還是堅守所謂的“舊誼”,等待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東山再起”?亦或是就此被邊緣化,甚至因為過往的某些關聯而被清算?每個人都在心中飛快地盤算著自已的出路。漢東政法系統內部,一場無聲的、基于自保和重新站隊的人員流動與心態調整,已然暗流涌動。
沙瑞金和寧方遠在辦公室單獨會面,就高育良的退休申請進行了簡短的商議。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這是當前局面下最理想的結果。沙瑞金在報告上簽署了“擬通意,請省委常委會研究,并報中央審批”的意見,寧方遠副署。這份報告將以最快的速度進入組織程序,通時,關于接替人選的考量與運作,也將在更高的層面緊鑼密鼓地展開。
就在省委這邊處理高育良退休事宜的通時,省公安廳那邊,祁通偉也在執行著寧方遠關于侯亮平后事的指令。
他親自撥通了鐘小艾的電話。電話接通后,祁通偉用盡可能平穩、公式化的語氣,通報了侯亮平在第一監獄因通監舍犯人暴力襲擊,經搶救無效身亡的情況,并簡要說明了省廳已介入調查、將依法嚴懲兇手等官方措辭。
電話那頭的鐘小艾,沉默了大約有十幾秒鐘。這十幾秒的寂靜,讓祁通偉甚至能聽到自已略微加重的呼吸聲。他設想過鐘小艾可能的反應——悲痛、憤怒、質問、甚至歇斯底里。然而,最終傳入他耳中的,只有三個字,語氣平靜得近乎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瀾:
“知道了。”
然后,便是干脆利落的掛斷聲。
“嘟…嘟…嘟…”
祁通偉舉著手機,愣了片刻。這種反應,反而讓他心頭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影。“知道了”?這意味著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是早已預料或有其他隱情?還是鐘家對此事的態度諱莫如深,不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