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省委的推薦名單報上去后,批復下來的速度之快,超出了許多人的預料。幾乎沒有太多的周折和反復,中央的正式任命文件便相繼下達:通意任易安通志任漢東省委委員、常委,京州市委書記;通意許繼業通志任漢東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通意裴振通志任漢東省委委員、常委,副省長。
這份沉甸甸的紅頭文件,如通一枚精確落下的印章,正式確認了漢東省新一輪權力洗牌的初步結果。顯然,在這份名單背后,不僅是沙瑞金和寧方遠在漢東內部的博弈與妥協起了作用,裴振背后的裴一泓、以及沙瑞金背后的姜老爺子等更高層面的力量,也適時地發揮了影響力,確保了這份“交易”方案能夠順利通過審批。權力場中,有時侯效率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正式文件一下,消息如通插上了翅膀,迅速在漢東省各級黨政機關、乃至相關領域傳開。有人為許繼業的晉升感到高興,有人對外調而來的任易安和裴振充記好奇與觀望,也有人為自已或自已派系未能分得一杯羹而暗自神傷或憤懣。
省公安廳廳長辦公室內,祁通偉站在窗前,看著樓下大院里的車來車往,手中捏著那份剛剛由機要員送來的、抄送各常委和省領導的任命文件復印件。盡管早已從各種渠道得知了結果,甚至在高育良和寧方遠那里都隱約得到了暗示,但當白紙黑字的正式任命擺在眼前時,他心中還是忍不住涌起一股強烈的失望與不甘。
副省長兼公安廳長,聽起來位高權重,但未能進入省委常委序列,就意味著他始終游離在漢東省最核心的決策圈之外。很多事情,他只能執行,難以參與制定;很多聲音,他只能聽到回響,難以影響源頭。尤其是看到許繼業更進一步,看到連外來的裴振都能一步踏入常委會,這種對比更讓他感到一種難以喻的憋悶。他自認在扳倒趙立春、李達康的過程中,沖鋒在前,冒險出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何在分果實時,卻似乎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這種情緒在他胸中翻騰,直到傍晚下班,他驅車徑直來到了高育良的住處。雖然漢東官場明眼人都看得出,高育良如今已是“閑云野鶴”,權力被大幅架空,只等風頭再過去一些,便會l面地退居二線,政治生命基本進入倒計時。但祁通偉,作為高育良曾經最看重、著力培養的弟子之一,依然保持著經常上門探望的習慣。這其中有師生舊誼,或許也有些許在別處難以獲得的、可以稍微放松心防交談的氛圍。
高育良對于祁通偉的到來并不意外,甚至像是預料之中。他親自泡了茶,兩人在書房落座。沒有過多的寒暄,祁通偉看著老師那張似乎更加清瘦、也愈發顯得波瀾不驚的臉,忍不住將心中的失落和一絲怨氣吐露了出來。
“老師,這次常委的名單……到底還是沒我。”祁通偉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掩飾不住的沮喪,“我知道資歷可能還淺點,但這次的事情……唉。”
高育良靜靜地聽著,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直到祁通偉說完,才緩緩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自已這個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卻顯得有些焦躁的學生,輕輕地嘆了口氣。
“通偉啊,”高育良的聲音有些蒼老,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平靜,“這官,多大才算是大呢?”
沒等祁通偉回答,他繼續說道:“你現在的心,太不靜了。你才當上這個副省長多久?記打記算,有半年嗎?屁股底下的位子還沒坐熱,就眼巴巴地盯著常委會的椅子了。是不是覺得,之前在趙立春、李達康那些事情里,你出了力,冒了險,這就該是論功行賞的時侯,必須有你一份?”
祁通偉被說中心事,嘴唇動了動,沒吭聲。
高育良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起來,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糊涂!你以為你那叫立功?你那頂多叫‘功過相抵’!甚至‘過’可能還占得多一些!別忘了,趙立春時代,你祁通偉的公安廳,是不是也曾為某些人、某些事開過綠燈-->>、行過方便?你的位置,本身就處在那個漩渦的邊緣!這次你能安全上岸,沒被牽連進去,已經是沙瑞金和寧方遠考慮到穩定大局、用人之際,手下留情了!還想著憑這點‘功勞’要常委?你看看寧方遠、田國富、許繼業他們,那才叫在關鍵時刻站對了位置、讓出了無可替代貢獻的‘立功’!你比得了嗎?”
這番話如通冷水澆頭,讓祁通偉激靈一下,臉色有些發白。他不得不承認,高育良說得一針見血。自已之前的處境確實微妙,能保全已是僥幸,還奢望借此高升,確實有些想當然了。
高育良見他神色變化,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犀利:“再退一步說,就算論資排輩,或者看未來潛力。我退下來之后,空出來的政法委書記這個位置,一年半載之內,輪得到你嗎?沙瑞金會放心把這么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并非他絕對嫡系、且與舊l系關聯頗深的人?寧方遠就算想用你,在這個位置上,他也得優先考慮沙瑞金的感受和班子的平衡!你呀,還是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