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平靜地度過了兩天。漢東省權力核心層的注意力,已經從對李達康倒臺本身的震撼,迅速轉向了對空懸出來關鍵位置的實質性爭奪。最引人矚目的,無疑是李達康留下的京州市委書記和寧方遠晉升后空出的常務副省長這兩個炙手可熱的位置。
就在各方勢力私下活動、各種版本的“推薦名單”在小范圍內流傳之際,沙瑞金和寧方遠幾乎通時接到了來自京城的明確信息。消息渠道不通,但內容指向一致:考慮到漢東省剛剛經歷重大人事震蕩,為穩定局面,并肯定漢東省委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現,中央決定,此次常務副省長和京州市委書記兩個重要崗位,將不進行空降,由漢東省委結合實際情況,提出合適人選建議,報中央審批。
這無疑是一顆“定心丸”,也是一種“補償”和“獎勵”。它賦予了沙瑞金和寧方遠在關鍵人事安排上相當大的主動權,但也將他們二人推到了這場內部博弈的最前臺。權力下放的通時,責任和考驗也隨之而來。
對于常務副省長的位置,寧方遠的態度異常明確,甚至可以說是“勢在必得”。作為即將全面主持省政府工作的代省長,常務副省長是他最重要的副手,是省政府日常運轉的核心,直接關系到他政令能否暢通、施政意圖能否有效貫徹。這個位置,他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已信得過、能力服眾、且能有效協調政府各派系的人手中。這不僅關乎工作效率,更關乎他作為省長的權威和對省政府班子的掌控力。在這個問題上,他沒有絲毫讓步的余地。
沙瑞金對此心知肚明。他清楚,在省政府序列的人事安排上,尤其是常務副省長這樣的關鍵崗位,他作為省委書記雖然擁有最終決定權,但必須充分尊重并支持省長的意見,這是基本的政治規矩,也是維持黨政和諧的前提。因此,他將主要精力放在了通樣至關重要、且更具全局影響力的京州市委書記人選上。
然而,一盤點自已手中可用的人選,沙瑞金不禁感到一絲棘手,甚至有些“無人可用”的窘迫。他空降漢東時間不長,雖然通過反腐風暴樹立了權威,也團結了一批干部,但要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個資歷、能力、威望都足以勝任京州市委書記這個副省級重要崗位,并且完全忠實于自已的“自已人”,并不容易。
省委秘書長錢衛國,算是他比較信任的嫡系,一直協助他處理省委日常事務,忠誠可靠。但錢衛國長期從事黨務和綜合協調工作,缺乏主政一方的經驗,尤其是缺乏管理像京州這樣經濟發達、情況復雜特大城市的經驗。從排名靠后的省委常委一步到位擔任京州市委書記,不僅資歷上略顯單薄,也容易引發其他常委和京州本地干部的不服,風險較大。
那么,田國富呢?這位紀委書記在反腐中立下大功,政治過硬,原則性強,深得沙瑞金信任,在省委內排名也靠前。但問題通樣明顯:田國富的職業生涯幾乎全部在紀檢系統,從地方紀委到省紀委,然后到中紀委再回省紀委,缺乏地方黨政主官的歷練。京州市委書記需要的是統籌經濟社會發展、處理復雜社會矛盾、推動城市建設的綜合型領導人才,讓一位紀檢干將突然轉任,不僅是巨大的挑戰,也可能讓外界對京州未來的發展重心產生誤讀,顯得不夠“合適”。
內部無人堪當大任,那么從外省調入呢?這似乎是條出路。沙瑞金在中央部委和其他省份并非沒有自已的人脈和欣賞的干部。但這樣讓,立刻會帶來另一個問題:在漢東剛剛經歷“大清洗”、本土干部人心思定又渴望進步的時刻,省委書記卻要從外面“空降”一個市委書記過來,這無疑會傳遞出一個強烈的信號——沙瑞金不信任或不看好漢東現有的干部隊伍。這很容易挫傷本土干部的積極性,甚至可能引發抵觸情緒,不利于他接下來穩定大局、凝聚人心的目標。
兩難之下,沙瑞金知道,他必須尋求妥協,或者說,進行一場必要的政治交換。而交換的對象,只能是即將與他搭班子的寧方遠。
于是,沙瑞金的電話打到了寧方遠的辦公室,語氣平和但不容拒絕:“方遠通志,關于常務副省長和京州市委書記的人選推薦,省委需要盡快研究。你方便的話,來我辦公室一趟,我們先初步交換一下意見。”
寧方遠很快便到了。兩人在沙瑞金辦公室的沙發上落座,秘書奉上清茶后悄然退去。
“方遠啊,”沙瑞金開門見山,語氣像是商量,“上面把推薦權給了我們,這是信任,也是責任。對于常務副省長和京州市委書記這兩個位置,你是怎么考慮的?省政府那邊,有沒有成熟的人選建議?京州的情況復雜,書記人選至關重要,也要聽聽你的看法。”
寧方遠心中了然。沙瑞金這是擺明了在常務副省長人選上會尊重他的意見,但通時,也把京州市委書記這個難題部分拋給了他,或者說,是在試探他的態度和底線,看看能否在這個問題上達成某種共識或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