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襄陽西市的糧倉角落里，手里攥著半塊啃得只剩渣的麥餅，耳朵卻豎得比驢還尖。剛從城外流民安置點回來，滿鼻子還沾著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就被趙老栓拽到了這兒——說是糧倉的賬目有點“不對頭”，讓我過來搭把手查查。
    “越哥，你可得仔細點，這糧倉里的糧是咱們丐幫弟子過冬的命根子，要是少了，明年開春不知道多少兄弟要餓肚子。”跟在我身后的小叫花叫狗子，才十三四歲，臉上還掛著兩坨高原紅，手里捧著一摞用麻繩捆著的賬冊，走路都怕摔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過賬冊往糧倉門口的石桌上一放。這石桌被歲月磨得光滑，邊角還缺了一塊，聽說還是前幾任南舵主留下的。剛坐下，就見負責糧倉管理的李老三挑著個空擔子從里面出來，看見我，臉上的肉抽了抽，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林副舵主，您怎么來了？這糧倉里又悶又潮，別污了您的衣服。”
    我瞅了他一眼，這李老三是凈衣派柳長風的遠房親戚，上次柳長風叛亂被收拾了，他沒被牽連，全靠趙老栓替他說了句“只是個管糧倉的，沒摻和大事”。可現在看來，這人怕是沒那么安分。
    “趙舵主說賬冊有點問題，我過來對對。”我翻開最上面那本賬冊，紙頁泛黃，上面的字是用毛筆寫的，歪歪扭扭的，有的地方還洇了墨。丐幫的賬冊記錄向來簡單，無非是“某日收糧多少石，某日發糧多少石”，可我翻了幾頁，就覺得不對勁——上個月初三收的江南漕運糧，賬上寫著“三百石”，可底下的入庫簽字卻是“二百八十石”，中間差了二十石，旁邊還畫了個模糊的圈，像是后來補上去的。
    “李老三，”我指著那處差異，“這二十石糧哪兒去了？簽字的數量跟入賬的對不上啊。”
    李老三湊過來看了一眼，眼神閃爍，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嗨，這不是當時卸糧的時候下雨，有些糧受潮發霉了，扔了唄。我忘了在賬上標注，是我的疏忽，回頭我補上。”
    狗子在旁邊小聲嘀咕：“卸糧那天我也在，沒下雨啊，那天太陽大得很，我還中暑了呢。”
    李老三瞪了狗子一眼，狗子嚇得縮了縮脖子。我把賬冊往桌上一扣，站起身：“發霉的糧有多少？扔在哪兒了？誰看著扔的？你把當時的人叫過來，咱們對對。”
    “這……這都過去一個月了，哪兒還能找著人啊。”李老三的聲音開始發虛，“林副舵主，這點小事兒，沒必要這么較真吧？都是丐幫的糧，早晚會用到兄弟們身上。”
    “小事兒？”我冷笑一聲，“二十石糧，夠西市分舵的兄弟吃半個月，你說這是小事兒？今天你要是說不清楚，我就把賬冊抱到執法堂去，讓周滄長老來查。”
    一聽“執法堂”，李老三的臉瞬間白了。周滄長老出了名的鐵面無私，上次凈衣派的人偷賣丐幫情報，被他抓住，直接廢了武功逐出丐幫。他往后退了一步，嘴里還硬撐著：“林副舵主，您可別冤枉好人，我在糧倉干了五年，從來沒出過岔子。”
    “沒出過岔子？”我彎腰從賬冊堆里翻出另一本，是上個月的出庫記錄，“上個月十五，給城北流民安置點發糧五十石，簽字的是安置點的王長老。可我剛才去安置點，王長老說只收到了四十石，還差十石，你怎么解釋？”
    這一下，李老三徹底慌了，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我上前一步，盯著他的眼睛：“說實話，糧到底去哪兒了？是你自己貪了，還是替別人拿的？”
    他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糧倉里傳來一陣腳步聲，趙老栓扛著個麻袋走了出來，看見這場景，皺了皺眉：“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趙舵主，李老三的賬不對，少了三十石糧，他還撒謊說是發霉扔了。”我指著賬冊上的記錄，“安置點那邊也少收了十石，肯定是他搞的鬼。”
    趙老栓把麻袋往地上一放，走到李老三面前，語氣沉了下來：“李老三，我當初保你，是覺得你只是個老實人，沒想著你敢動丐幫的救命糧。現在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說清楚，糧到底去哪兒了？”
    李老三見躲不過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鼻涕一起流：“舵主，副舵主，我錯了，我不該貪這糧。是……是柳長老的侄子柳成，他讓我每次收糧的時候多記點，出庫的時候少發點，攢夠了數量就給他送過去。他說柳長老雖然倒了，但還有人在上面罩著，出不了事。我一時糊涂，就聽了他的話，總共送了五十石糧過去，都在他城外的莊子里。”
    “柳成？”趙老栓的臉色更沉了，“這小子還沒安分下來，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
    我心里也犯嘀咕，柳長風叛亂被處決后，他的黨羽按理說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還敢明目張膽地讓李老三偷糧。這事兒怕是沒那么簡單，說不定背后還有更大的勢力在撐腰。
    “狗子，你去把情報堂的陳默叫來，讓他帶上兩個人，跟李老三去城外的莊子，把糧追回來，順便把柳成給我帶過來。”我吩咐道，狗子點點頭，拔腿就跑。
    趙老栓蹲在地上，翻著賬冊，嘆了口氣：“越哥，還是你心細，這賬冊我之前也看過，沒看出什么問題。你是怎么發現不對的？”
    “我用了點現代的記賬法子。”我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個表格，“你看，把每天的收糧、出庫、庫存都列出來，每天結束的時候核對一下，庫存應該等于前一天的庫存加上收糧減去出庫。要是對不上，就肯定有問題。之前的賬冊只記了收和出，沒算庫存，所以才容易出貓膩。”
    趙老栓湊過來看了看，眼睛一亮：“這法子好啊，簡單明了，以后咱們丐幫的賬都這么記，看誰還敢偷糧。”
    我笑了笑，沒說話。其實這只是最基礎的流水賬，在現代隨便一個小超市都在用，沒想到在南宋居然成了“好法子”。不過也難怪，丐幫的弟子大多是窮苦人出身，沒讀過書，記賬全靠腦子記，時間長了難免出錯，也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
    沒等多久，陳默就帶著兩個人來了，身后還跟著被捆得像粽子一樣的柳成。柳成穿著一身綢緞衣服，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來是在路上反抗過，被陳默收拾了一頓。
    “林副舵主，趙舵主，糧已經追回來了，都在城外的莊子里，總共五十石，一點沒少。柳成也帶來了。”陳默抱拳道，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很銳利，一看就是干情報出身的。
    柳成被推到我面前，嘴里還不服氣：“林越，你憑什么抓我？我又沒犯事，不過是讓李老三幫我捎點糧，這也犯法？”
    “捎點糧？”我拿起賬冊，扔到他面前，“五十石糧，夠一百個兄弟吃一個月，你說是‘捎點’？你叔父柳長風叛亂，妄圖投靠蒙古，被處決了，你不思悔改，還敢偷丐幫的糧，你說你沒犯事？”
    柳成的臉色變了變，卻還硬撐著：“那是我叔父的事，跟我沒關系。我偷糧是為了養活我家里人，有錯嗎？”
    “養活家里人？”趙老栓氣得發抖，“丐幫什么時候虧待過你？你每個月的月錢比普通弟子多一倍，還不夠你養活家里人？你是把糧賣了換錢，去賭坊揮霍了吧！”
    柳成被說中了心事，頭一下子低了下去，再也說不出話來。我看了陳默一眼，陳默會意，上前一步：“柳成，我們在你莊子里還搜出了這個。”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我。
    我打開信，上面的字是用蒙古文寫的，還好我之前跟著丐幫的譯經長老學過一點，勉強能看懂。信里大概意思是，讓柳成繼續在丐幫內部活動，收集襄陽的防御情報，特別是丐幫“破蒙軍”的訓練情況，事成之后，會給他高官厚祿。
    “好啊，你不-->>僅偷糧，還勾結蒙古人！”我把信扔到柳成臉上，“柳長風想投靠蒙古，你也跟著學，你們柳家真是一門忠烈啊！”
    柳成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喊：“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是蒙古人找到我，說只要我幫他們做事，就能讓我報仇。我一時糊涂，才答應了他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們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