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州城逃出來的那個清晨,我揣著那塊刻著“錢塘潮”的玉佩,領著阿牛和受傷的李老三,混在趕早市的人流里往錢塘方向走。初春的江南帶著股子濕冷,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李老三腿上的箭傷沒好利索,走幾步就一瘸一拐,額頭上滲著冷汗,卻硬是咬著牙沒哼一聲。
    “歇會兒吧李三哥,”我拉住他的胳膊,指了指路邊的茶攤,“喝碗熱茶暖暖身子,不然傷口該發炎了。”
    李老三擺擺手,喘著氣說:“不用不用,俺還撐得住,早點到錢塘,也能早點把線索的事落實。”
    阿牛在一旁幫腔:“就是林舵主,俺看李三哥說得對,咱們得趕緊趕路,萬一幽冥教的人追上來就麻煩了。”
    我知道他們倆心里急,可李老三這狀態再硬撐下去,不等到錢塘就得倒下。我不由分說地把他倆往茶攤拽:“聽我的,就歇半個時辰,喝碗茶吃點干糧,耽誤不了事。再說了,咱們這副模樣,路上要是被盤查的官差盯上,更麻煩。”
    茶攤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見我們衣衫襤褸,還帶著傷,眼神里透著幾分打量,卻也沒多問,麻利地給我們端上三碗熱茶和一碟粗糧餅。我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上,剛拿起餅要遞給李老三,就聽見鄰桌兩個挑夫模樣的人在低聲聊天。
    “你聽說沒?錢塘那邊不太平,最近總有人家丟孩子,還有丐幫的弟子失蹤呢!”
    “可不是嘛!俺前幾天從錢塘過來,聽人說那些失蹤的丐幫弟子,都是被海盜綁走了,說是要賣到海外去換銀子!”
    “海盜?誰敢在錢塘灣動丐幫的人?那錢塘分舵的李嵩舵主是吃干飯的?”
    “嗨,誰知道呢!聽說那李舵主最近忙著跟城里的商戶打交道,哪顧得上管底下弟子的死活……”
    我手里的餅頓在半空,耳朵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丐幫弟子失蹤?還跟海盜有關?李嵩不管?這事兒透著古怪。方鶴鳴長老說傳功缽的線索在江南,蘇州的線索指向錢塘,可錢塘分舵要是這副模樣,我們找線索怕是要難上加難。
    “林舵主,他們說的是真的嗎?”阿牛也聽見了,湊到我跟前壓低聲音問,“要是錢塘分舵不管弟子死活,咱們去了豈不是自投羅網?”
    我搖搖頭,示意他別出聲,繼續聽那兩個挑夫說話。可他們沒再多說,付了茶錢就挑著擔子走了。我把餅遞給李老三和阿牛,自己端著茶碗,心里琢磨開了——李嵩是凈衣派柳長風的人,之前在蘇州,錢坤就對我們敵意滿滿,這李嵩要是跟錢坤一路貨色,甚至跟海盜勾結,那我們在錢塘不僅要找線索,還得先應對這分舵舵主的麻煩。
    “吃完趕緊走,”我把剩下的餅塞進懷里,“到了錢塘,咱們先別去分舵,找個地方落腳,先把情況摸清楚再說。”
    半個時辰后,我們繼續趕路。一路上,我讓阿牛多留意路邊的丐幫弟子,想從他們嘴里打聽點消息,可奇怪的是,走了大半天,愣是沒見到一個乞討的丐幫弟子,偶爾看到幾個穿著丐幫服飾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眼神躲閃,像是有什么心事。
    快到錢塘城門口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城門口圍著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我讓阿牛扶著李老三在路邊的樹林里等著,自己則把破草帽往下壓了壓,混在人群里湊了過去。
    只見一個穿著補丁摞補丁的丐幫弟子跪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孩子臉色蒼白,閉著眼睛,像是暈過去了。旁邊一個穿著錦緞長袍,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指著那丐幫弟子罵罵咧咧:“你個臭要飯的,竟敢擋我的路!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那丐幫弟子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哀求道:“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我兒子快不行了,我要帶他去城里找大夫,求您讓讓……”
    “找大夫?就你這窮酸樣,還想找大夫?”中年男人冷笑一聲,抬腳就往丐幫弟子身上踹去,“趕緊滾開,別臟了我的地!”
    我看得火冒三丈,這中年男人也太欺負人了!我剛要上前,就聽見人群里有人喊:“李舵主來了!”
    只見一群穿著干凈丐幫服飾的弟子簇擁著一個身材微胖,穿著青色長衫的男人走了過來。那男人約莫五十歲,臉上帶著幾分倨傲,正是錢塘分舵的舵主李嵩。
    剛才那個踹人的中年男人一見李嵩,立刻換上諂媚的笑容,上前拱手道:“李舵主,您可來了!這臭要飯的擋我的路,還想訛我,您快管管!”
    李嵩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丐幫弟子,眉頭皺了皺,語氣冷淡地說:“張掌柜,多大點事,跟一個要飯的計較什么。”他又轉向那丐幫弟子,“還不快起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那丐幫弟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到李嵩跟前,磕頭道:“李舵主,求您救救我兒子!他快不行了,求您給我點錢,讓我帶他去看大夫……”
    李嵩不耐煩地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丐幫有丐幫的規矩,乞討所得要交幫費,你自己都快養不活了,還想救兒子?趕緊把人帶回去,別在這兒影響市容!”
    說完,李嵩不等那丐幫弟子再說話,就帶著人往城里走。那中年男人也跟著起哄:“聽見沒?李舵主都讓你滾了,趕緊滾遠點!”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卻沒人敢上前幫忙。我看著跪在地上絕望哭泣的丐幫弟子,心里一陣發涼——這就是凈衣派的舵主?對自己的弟子見死不救,反而跟商戶稱兄道弟,難怪剛才那兩個挑夫說他不管弟子死活。
    我悄悄退到樹林里,把剛才看到的事跟阿牛和李老三說了。阿牛氣得直跺腳:“這李嵩也太不是東西了!都是丐幫弟子,他怎么能這么狠心!”
    李老三嘆了口氣:“凈衣派的人,哪把咱們污衣派弟子當自己人……林舵主,咱們現在咋辦?這分舵怕是真的靠不住了。”
    我沉思片刻,說:“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我得想辦法混進分舵的乞討隊伍里,看看那些失蹤的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牛,你負責照顧李三哥,順便打聽一下城里的情況,尤其是關于海盜和失蹤弟子的消息。李三哥,你安心養傷,別亂跑。”
    安排好后,我們在錢塘城外圍的貧民窟找了間破舊的茅草屋,好在屋子雖然破,卻能遮風擋雨。阿牛出去買了些傷藥和干糧,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消息:“林舵主,俺打聽清楚了,那些失蹤的丐幫弟子,大多是在錢塘灣附近乞討的污衣派弟子,聽說都是晚上出去乞討的時候不見的,有人說是被海盜綁走了,也有人說是被官府抓了,反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錢塘灣?”我心里一動,“海盜的老巢會不會在錢塘灣附近的島上?”
    阿牛撓撓頭:“俺也不清楚,不過俺聽人說,李嵩舵主最近跟一個叫‘海鯊幫’的海盜團伙走得挺近,有人看見他夜里偷偷去碼頭跟海鯊幫的人見面。”
    李嵩跟海盜勾結?我心里的疑團越來越大。如果他真的跟海盜合作,那失蹤的弟子會不會是被他賣給海盜了?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是為了錢?
    “不行,我得去錢塘灣看看。”我站起身,從懷里掏出青銅丐缽,“阿牛,你看好李三哥,我去去就回。”
    阿牛趕緊拉住我:“林舵主,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要不俺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搖搖頭,“人多目標太大,我一個人方便行事。再說,我有這丐缽在,真遇到危險,也能應付一下。”
    我把丐幫弟子的服飾換了換,又往臉上抹了些灰,裝成要去錢塘灣乞討的樣子,悄悄離開了茅草屋。錢塘灣離貧民窟不遠,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就到了。傍晚的錢塘灣風很大,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響。岸邊停著幾艘破舊的漁船,幾個漁民正忙著收網,遠處的海面上,隱約能看到幾艘快船的影子。
    我找了個避風的礁石躲起來,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過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岸邊的漁民都陸續回家-->>了,只剩下幾個丐幫弟子還在路邊乞討。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幾輛馬車朝著碼頭的方向駛來。
    我趕緊縮了縮身子,借著礁石的掩護往外看。只見馬車在碼頭停下,從馬車上下來幾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為首的正是李嵩!他跟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說了幾句話,那男人點點頭,讓人從馬車上押下來幾個丐幫弟子——正是之前失蹤的那些人!
    那些丐幫弟子被綁著雙手,嘴里塞著布團,臉上滿是恐懼。刀疤男讓人把他們押上一艘快船,然后遞給李嵩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李嵩接過包裹,打開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轉身就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