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停穩,公安辛就推門下車,手里捏著個泛黃的牛皮紙信封。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盡,他的警服肩頭蒙著一層細密的水珠。
“王振國寫的。”他把信封遞過來,指尖有些發涼。
陳默接過,沒有立即拆開。雨后初霽的風帶著泥土氣息,撩起他額前的碎發。他抬眼看向公安辛,“什么時候的事?”
“昨晚后半夜。獄警查房時發現他在用牙膏底子寫字,寫了整整三頁。說是遺書,要求轉交調查組。”
陳默點點頭,指尖輕輕捻開信封封口。
信紙皺巴巴的,字跡歪斜卻深透紙背,能看出書寫人用了狠勁。開頭一行寫著:“我罪孽深重,無顏面對世人……”后面是大段懺悔,字字泣血般訴說著背叛國家、出賣情報的罪行。
公安辛在一旁低聲說:“他說這是他最后的價值。讓我們別浪費。”
陳默沉默地往下讀。整封信語氣沉痛,看似真心悔過,可他越讀越覺得不對勁——段落間的留白太過規整,像用尺子比著寫的。更蹊蹺的是,“光”字出現了七次,“門”五次,“影”三次,這些詞在上下文里顯得格外突兀。
他把信紙翻過來,背面空白。又拿起第二頁,同樣掃了一眼,那些刻意的段落結構和重復用詞再次出現。
“他以前的文風也這樣?”陳默問。
公安辛搖頭,“我們查過他大學時期發表的論文,比這嚴謹得多。”
陳默將信紙平鋪在引擎蓋上,掏出隨身攜帶的便簽本,開始記錄數據。他逐段摘錄每段首句的第二個字:人、生、執、終、唯、愿、后。
正好七個字。
他閉上眼,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面——一本泛黃的《古文觀止》,書頁上清晰地標注著“卷三·唐宋八大家·韓愈·原道”。緊接著,一串數字躍入腦海:3-7-8-1-5-9-2。
他猛地睜眼,飛快翻開筆記本里夾著的一份舊資料——那是王振國早年學術檔案的復印件。在密密麻麻的引用文獻列表里,他找到了對應條目:韓愈《原道》,收錄于《古文觀止》第三卷第七篇第八節,起始頁碼第一頁,第五行第九個字是“道”,偏旁“辶”,編號二。
嚴絲合縫。
這絕不是巧合。
陳默立即抽出鋼筆,在紙上演算出一組數字組合,對照漢字筆畫和結構,推演出一串地址編碼。這不像是常規ip,更像是某種內部網絡的登錄路徑。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頁角落那行小字上:“若真想贖罪,就該看清誰還在走我的老路。”
原本讀來像是臨終感慨的話,此刻卻透著別有深意的暗示。
他掏出手機,接通技術組專線。
“幫我查一個序列:3級權限,7號端口,8位驗證,1次同步,5秒延遲,9字符密鑰,2步跳轉。目標范圍限定在國家重點科研機構內網系統。”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這個規格從哪里來的?”
“先驗證匹配度。”
不到兩分鐘,聽筒里傳來回應:“匹配到一個活躍記錄——北方材料研究所第七實驗室,負責人姓寅。過去三個月,每天凌晨兩點十五分,有五分鐘的數據外傳,流量很小,偽裝成日志備份。”
陳默掛斷電話,直接撥給公安辛。
“立即排查北方材料研究所第七實驗室,負責人姓寅。他的電腦正在傳輸數據,動作要快,不能讓他有機會斷電。”
公安辛站在原地沒動,眉頭微蹙,“你確定?這種事不能靠直覺判斷。”
“這不是直覺。”陳默舉起手中的信紙,“這封信是密碼本。王振國知道會被監控,所以用了學生時代最擅長的加密邏輯。他以為沒人能識破,但我恰好知道。”
公安辛凝視他數秒,終于點頭,“好,我馬上部署。”
他轉身要走,又被陳默叫住。
“不要打草驚蛇。派便衣控制主機,暫不抓人。我要知道他的上線是誰。”
公安辛應聲離去,警車輪胎碾過積水,濺起一片水花。
陳默坐進駕駛座,沒有立即發動車子。他將信紙仔細疊好,收回信封,輕輕放在副駕駛座上。窗外的天色漸漸明亮,早起的行人撐著傘走過潮濕的街道。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
腦海中又閃過一個詞:“鏡像”。
他倏地睜眼,再次接通技術組電話。
“通知現場人員,重點檢查硬盤狀態。如果發現‘鏡像同步’進程,立即切斷電源,防止觸發自毀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