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虎推開修車廠后門時,夜風正從鐵皮縫隙里鉆進來,帶著深秋的涼意。他手里拎著沉甸甸的工具包,徑直走向倉庫角落的配電箱。昏黃的燈光下,電線像散開的麻繩般鋪了一地,還帶著剛拆封的橡膠味。
他蹲下身,膝蓋抵在冰涼的水泥地上,打開萬用表開始測電壓。指針微微顫動,他瞇起眼睛,低聲自語:“三秒內跳頻,不能出錯。”說完又用力擰緊一根接線,手背蹭到油污也顧不上擦。
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哥?”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趙天虎猛地抬頭,看見妹妹站在門口,身后還跟著個穿碎花裙子的女孩。他愣了一下,手里的扳手差點滑落。
“你怎么這個點來了?”
“本來約好明天的,小雯非要現在修dvd機。”妹妹往前走了幾步,眉頭輕輕蹙起,“這地方……你還在這干活?”
她的語氣里帶著藏不住的擔憂。以前趙天虎總在街上晃蕩,打架、喝酒、惹是生非。她記得有次來找他,看見他在賭桌前拍桌子罵人,那次之后她整整半年沒理他。
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看著哥哥蹲在地上,褲腿沾著油污,嘴里念叨著她聽不懂的技術術語,手上的動作卻異常沉穩。墻上貼著一張復雜的線路圖,密密麻麻標注著時間和頻段,紅筆圈出的點位像夜空中的星辰。
“你在忙什么?”她輕聲問。
“布置點東西。”趙天虎站起身,拍了拍褲腿,“明天有批貨要進,得把電路調好。”
“這么晚還不回去休息?”
“事情沒做完。”他又蹲下去繼續接線,“這兒不能斷電,攝像頭角度也得再調一遍。”
妹妹沒再說話,往前挪了兩步。配電箱里錯綜復雜的線路讓她眼花,但旁邊小本子上工整記錄的電壓值和時間間隔,卻讓她看得出神。
她看不懂這些技術細節,但她看得懂一個人專注做事時的樣子。
認真,投入,不再浮躁。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哥哥背著她走十幾里山路去鎮上學畫畫。那時候他總說:“等我掙了錢,一定讓你上最好的學校。”后來他混跡街頭,這話再沒人提起,她也以為早就忘了。
可現在,那個曾經背著她翻山越嶺的哥哥,好像又回來了。
她輕輕把手搭在他肩上。
“哥,你真棒。”
趙天虎的動作頓住了。
他沒有抬頭,手指還捏著電線,但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過了兩秒,他才慢慢把線插進接口,扣好蓋板,緩緩站起身。
燈光照在他臉上,鼻尖沁著細密的汗珠,眼神卻格外明亮。
“是。”他說,“我找到了真正該走的路。”
妹妹笑了,眼角彎成月牙,“那我以后能常來看你嗎?”
“隨時歡迎。”他聲音低沉但清晰,“不過明天別帶dvd機來,我這兒要辦事,不方便外人進出。”
“知道啦。”妹妹點點頭,“那你小心點。”
旁邊的花裙子女孩小聲嘀咕:“你哥跟電影里的特工似的,還挺帥。”
趙天虎咧了咧嘴,沒接話。
這時,陳默從辦公室走出來。他手里拿著記錄本,走到配電箱前仔細檢查了一番,又翻看手里的筆記。
“電壓穩定,攝像頭調試完成,貨位清理完畢。”他說,“剩下的就是等。”
趙天虎點頭,“我都弄好了,剛才又查了一遍。”
陳默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妹妹,“她來得不是時候,但看到的都是真的。”
妹妹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你哥現在做的事,比修車重要得多。”陳默語氣平和,“有人想偷咱們的技術,我們得攔住他們。他在幫忙,而且幫得不錯。”
妹妹轉頭看向哥哥,發現他沒有躲閃目光,也沒有逞強吹牛,只是穩穩地站著,像一塊壓住陣腳的基石。
她突然覺得心安。
“那你累不累?”她問。
“有點。”趙天虎笑了笑,“但睡得踏實。”
“那行,我們不打擾你了。”她拉起朋友的手,“明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