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合上檢測報告,指尖在桌角輕輕叩了兩下。窗外的陽光依舊刺眼,他沒去理會那閃爍的反光,也沒碰散落在旁的合同附件。鋼筆安靜地躺在那里,筆帽好好地蓋著——和昨天隨手亂放的習慣不太一樣。
昨晚他調取了監控錄像,反反復復看了三遍。老李確實沒碰過樣品柜,進出記錄也都對得上。只是在離開前,他在恒溫箱前多停留了兩分鐘,盯著讀數看了一會兒。現在看來,那點微小的波動不是人為造成的,而是材料本身在低溫下的自然反應。
他記得未來有一種算法,可以通過微調晶格參數來穩定材料結構。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記得最終的效果。凌晨兩點,他把公式抄在紙上,交給值班的技術員,讓他們按照新參數重新制備一批樣品。
早上七點,新數據出來了。波動從0.28%降到了0.19%,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時,陳默正在操作臺前仔細核對標簽。三個人走了進來,領頭的是一位白發學者,穿著深灰色夾克,手里提著銀色儀器箱。他身后跟著兩名助手,一人抱著筆記本電腦,另一人拿著檢測探頭。
"您是陳工?"白發學者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我是。"陳默點頭,"霍夫曼教授?"
對方略顯詫異,"您認識我?"
"久仰大名。"陳默接過對方遞來的名片,看了一眼就收進口袋,"設備需要調試嗎?我們可以現在開始。"
霍夫曼沒有立即行動,"先看看你們準備的樣品。"
陳默轉身打開冷藏柜,取出三個密封罐。標簽上清晰地標注著編號、批次和測試環境要求。他將樣品一一擺放在操作臺上,"這是最新一批天穹材料樣本,零下一百九十度保存,未經任何外部處理。"
霍夫曼走近,戴上手套,拿起第一個罐子對著光線仔細端詳。他的助手立刻打開電腦,連接探頭開始校準。
"我們按照歐洲航天局的最新標準追加三項測試。"霍夫曼說,"高溫蠕變、輻射老化、真空疲勞。可以嗎?"
"當然。"陳默回應,"樣本準備了雙份,你們可以隨意選用。"
霍夫曼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頭向助手點了點頭。
測試從九點十五分正式開始。第一項是高溫蠕變,將材料加熱到一千二百攝氏度,持續四小時,觀察形變程度。探頭接入后,屏幕上緩緩爬升出一條曲線。
二十分鐘后,曲線趨于平穩。
"沒有明顯延展。"霍夫曼緊盯著屏幕,"結構保持完整。"
陳默站在一旁,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要不要把溫度再提高一些?一千三百度試試?"
霍夫曼搖頭,"沒必要。這個數據已經超出我們實驗室同類材料極限值的百分之三十七。"
第二項是輻射老化模擬。他們用伽馬射線源照射樣品三十分鐘,再檢測分子鍵的斷裂情況。過程中,霍夫曼親自操作設備,有一次參數設置出錯,機器發出了警報。
陳默只是平靜地提醒:"校準模式要切換到動態補償檔,否則信號會延遲。"
霍夫曼回頭看他,"您怎么知道?"
"說明書第十六頁。"陳默指了指對方帶來的設備手冊,"你們這臺型號去年剛剛更新過。"
霍夫曼沒有接話,重新設置了參數。這一次,數據順利傳入。
最后一項是真空疲勞測試。材料被放入模擬艙,經歷五百次壓力循環,觀察是否出現裂紋或性能衰減。整個過程需要兩個小時。
中途休息時,霍夫曼的助手小聲嘀咕了句什么,陳默隱約聽到:"中國人能做出這種東西?不會是抄襲的吧?"
他沒有反應,低頭喝了口保溫杯里的茶。
霍夫曼聽到了,轉頭用德語嚴厲地訓斥了-->>助手。助手立刻低下頭,不再作聲。
下午兩點十八分,最后一組數據上傳完成。
屏幕上顯示,材料在經歷極端環境測試后,強度不僅沒有下降,反而提升了0.6%。系統將其標注為"自修復效應"。
實驗室里一片寂靜。
霍夫曼站在屏幕前,一動不動。過了將近一分鐘,他突然轉身,看向陳默。
然后,他輕輕地鼓起了掌。
掌聲不大,但沉穩有力。接著,他的兩個助手也站起來跟著鼓掌。清脆的掌聲在空曠的實驗室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