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敲響時,陳默剛把加密文件拖進離線硬盤的存儲路徑。他靜靜等著進度條走完,才起身去開門。
外面站著個穿深藍色制服的男人,左胸別著編號徽章,手里拎著個牛皮紙檔案袋。對方表明身份,是市公安局技術調查科的,負責跟進張教授的案子。
"這是他在牢房里留下的唯一東西。"公安把袋子遞過來,"按規定要交到項目負責人手上。"
陳默接過袋子,指尖觸到封口處的瞬間,心里已經明白這絕不會是普通的遺書。就在剛才,他剛確認了鎵雜質會導致材料在五年內出現結構性裂紋。現在,對方死了,信來了,時間卡得剛剛好。
他當著公安的面拆開袋子,抽出兩張紙。一張是稿紙,字跡工整:"我愧對國家,愧對學生。"另一張是撕下來的筆記本邊角,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幾行字——"陳默,你的材料有致命缺陷,三個月后必裂。"
公安盯著他,等他的反應。
陳默沒說話,把紙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忽然輕輕笑了聲。"老師啊,到最后還想牽著我走一步?"
公安皺了皺眉,"你看出什么問題了?"
"沒有。"陳默搖頭,"只是覺得,死人都能寫信提醒我,那活人更該小心點。"
公安沒完全聽懂,但也沒多問。任務完成,他留下聯系方式就走了。
門一關上,陳默把兩張紙攤在桌上,用鎮紙壓住。他剛坐下,實驗室的門又被推開,沈如月沖了進來,臉色發白,呼吸都不穩。
"公安剛才去了我們系辦!說張教授留了遺書給你,里面說天穹材料會裂!"她聲音發顫,"是不是真的?我們這么多天的努力......全白費了?"
她說著上前一步,抓住陳默的袖子,指尖冰涼。
陳默沒甩開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沈,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出這材料的嗎?"
她搖頭。
"因為我從不相信完美。"他說,"我只信可控。有問題不可怕,怕的是不知道問題在哪。"
他轉過身,打開電腦,調出剛才運行完的老化模擬圖。畫面里,銀灰色的晶格結構內部布滿細密裂紋,像被蟲蛀過的木頭。
"你看這里。"他指著一處節點,"這是摻了百萬分之一點五的鎵之后,五年老化模擬的結果。強度衰減接近一半,確實會斷。"
沈如月瞪大眼睛,"那......那紙條說的是真的?"
"不全真。"陳默關掉圖,"他說三個月必裂,是嚇唬人。這種腐蝕是慢性的,不會突然崩裂。但他知道有問題,卻不說清楚,只留個模糊警告,這不是救人,是在攪局。"
沈如月愣住了,"他為什么要這樣?"
"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還看得懂。"陳默靠回椅子,"一個被學生超越的老師,最后能做的,就是告訴你:我知道你藏著毛病。"
沈如月咬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她低頭看著那張潦草的紙條,手還在微微發抖。
"可......萬一別人看到這個,上報叫停項目怎么辦?軍工所那邊已經準備立項了......"
"那就得讓我們掌握解釋權。"陳默盯著屏幕,"不能讓他們拿著半截信息做決定。"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開始回想最近幾次閃現的記憶片段。自從"天穹材料"進入最終階段,那些碎片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零碎。前幾天凌晨冒出來的那串公式,只有一半能看懂。
但現在,他需要完整的答案。
他放空思緒,回到最后一次靈光閃現的瞬間——數據流在腦子里一閃而過,像老式膠片電影那樣跳幀播放。他努力捕捉每一個字符,把殘缺的部分拼接起來。
突然,一組數字清晰浮現:ga3誘導位錯滑移閾值:1.5x10
他猛地睜眼,立刻在本地數據庫里新建查詢窗口,輸入"鎵"字,檢索所有原料記錄。
系統跳出十幾條關聯項,大部分是化學試劑和實驗耗材,跟航天材料無關。他繼續篩選,加上"金屬原料高純度批量入庫"等條件。
結果縮到三條。
其中一條引起他的注意:兩個月前,一批編號為a-739的高純鋁-->>錠入庫,供應商是北方冶金廠,質檢報告齊全,但簽名欄是電子章,不是手簽。
他點開審批記錄,發現那天的項目審查是由張教授親自簽字放行的。而原始檢測樣本的交接單上,備注寫著"微量雜質未檢出"。
陳默調出這批鋁錠的使用日志,發現其中有三分之一被用于"天穹材料"的初期試樣合成。正是那幾爐性能不穩定、后來被淘汰的樣品。
他盯著屏幕,腦子里的線索連成一線。
張教授不是偶然發現材料有問題。他是親手把問題埋進去的人。
那批鋁錠里摻了鎵,量極小,常規檢測查不出來。但它會在長期溫差循環中引發晶格位錯,最終導致斷裂。而他在臨死前留下警告,既不算徹底背叛,又能讓自己成為"唯一看透真相"的人。
這不是懺悔。